冤家路窄
香凝等人也一并矮身下去行礼。
孟逊抬手,示意方云微起,道:“不知三表妹过来,多有怠慢。”
方云微轻笑道:“老太太倦了歇午觉,我闲着无聊,便在园中走走,不想正遇上香凝在采桂花,听说她要做桂花糕,一时好奇心起,就过来瞧个热闹。”
孟逊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碟桂花糕,你若想要,把香凝打发给你使都成。”
方云微笑意明媚,微仰着脸道:“表哥当真舍得?”
他二人说笑,香凝却吓得浑身冷汗。表小姐在府里住的时间可不短了,大节下都被老太太寻了借口留下,阖府都在传她和爷的亲事,今天又借故找上门,分明是一副正室范,前来打压自己这个小小的通房,爷这轻描淡写的口气不是摆明了自己无足轻重么?
她所能仰仗者,不过是爷的宠爱而已,若是爷公然宣称自己可以随表小姐处置,那自己还有何立足之地可言?
香凝慌乱之中寻找着生机,她也顾不得再藏锋,咬了咬唇,qiáng笑着cha话道:“能服侍表姑娘,自然是奴婢的荣幸,只是这会儿还有现成的各馅料的月饼,不知表姑娘可有兴致尝尝?”
她这也算是变相的邀请方云微回去坐坐的意思,方云微当下满意的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孟逊,道:“不知表哥可舍得?”
孟逊笑道:“这话说得,不过是几块月饼,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表妹若喜欢,只管回去尝。”他又问香凝:“一共有多少?待会儿给表姑娘悉数包了带走。”
香凝qiáng撑着不变的脸色,低声应道:“是。”
孟逊在前,方云微与他比肩,香凝最后,三人回了孟逊的待客厅,叫人重新上了茶,香凝取了个包袱过来,朝着孟逊微微福身,道:“都在这里,是颂歌叫人送进来给爷的,奴婢也没看,不知道都是什么馅的,只是瞧着月饼小巧jīng致……”
她眼瞅着孟逊脸色变黑,要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qíng知要糟,可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不冒险哪有活路?
孟逊盯着香凝取出来的红漆描金攒盒,知道这就是颂歌所说曲江烟送进来的“节礼”,把香凝吃了的心事都有了。特么的就晚嘱咐了这么一会儿,她这眼皮子浅的贱蹄子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来献殷勤,真是欠收拾。这是她的东西么?她有什么资格代自己做决定?别说只是方云微,就是送给老太太、太太,也得经过他同意才成。
方云微却面露欣喜和惊讶之色,赞叹道:“呀,这是新做的月饼么?这花纹都好奇特,我瞧着竟是四季时令鲜花的模子,表哥,府上的厨娘几时有这样jīng巧的心思了?”
孟逊总不能为几块月饼就当着方云微的面发作香凝,只咬着牙笑道:“什么jīng巧心思?再说这些琐碎小事,我哪里知道。”
香凝硬着头皮对方云微道:“回表姑娘,这些月饼,怕是江烟亲手做的,她一向心思灵巧,时常画些jīng致的花样子,奴婢见所未见,鲜活水灵,和真花没什么差别,光是看着,就仿佛能闻见花香似的。”
方云微诧异的问:“江烟?哪个江烟?”
方家和孟家有意联姻,怎耐孟逊làng子野xing,孟家也不敢咬死,生怕耽误了方云微,回头结亲不成反结怨,是以方云微对孟逊后院里的事知之不详。
香凝不敢答,偷眼看孟逊,见他一副无可奈何又满是不耐的神qíng,便咬唇低声道:“就是从前的红绡。”
方云微恍然大悟:“哦,是红绡,几时她改名叫江烟了?这名字倒是听着怪……呵呵,挺雅致的。”她伸手打开食盒,看了一回月饼,话里的酸涩连香凝都听出来了:“瞧着就好看,闻着也香,定然十分入味。咦,这是……”
包袱里不只有食盒,还有几双袜子和一只荷包,方云微特意把那荷包也拈出来,来回看了一回,啧啧叹道:“这也是红绡做的吧?不怪都夸她手巧,瞧这活计可真鲜亮,便是府里几十年的绣娘都未必及得上她。”
这也就是红绡不在,不然拿她和个绣娘相提并论,她早点燃了爆竹xing子,和方云微吵嚷起来了。
香凝陪笑道:“谁说不是,这是爷的贴身物什,奴婢实在做不过来,这才千求万央了红绡,不然她怎么肯动手呢。”
这是说她仗着孟逊的宠便生了骄纵、娇贵之心了呢。
第47章 祸起
方云微秀眉微耸,立即就领会了香凝的用意。
她在向自己投诚是不假,可她借刀杀人的心思也够直白的了,自己还不是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呢,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又格外宠着谁呢,她得傻了疯了才会这个时候拿他身边的女人开刀。
她固然对这个叫红绡的起了警戒之心,也有意把她弄下去,但绝对不是现在,更让方云微不能忍的是香凝拿她当了一把快刀。
就凭香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鬟也配?方云微心里冷笑,面上虽未作色,对香凝却已经十分不喜。因此方云微并不接话,只来来回回的夸曲江烟的活计鲜亮。
孟逊原本就不耐烦听女人聊天,除了胭脂、水粉、布料,全是jī毛蒜皮的小事,尤其香凝不经他首肯,擅自做主把曲江烟的节礼拿出来谄媚方云微,孟逊就更生气,他听着香凝当着方云微的面踩踏曲江烟就更是恼怒,真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出去。
一回两回,回回她都当着自己的面说江烟的不是,这人居心不良,心xing不善,不能在身边久留。相比之下,江烟虽然轻浮、骄蛮,可到底从不曾在背后说谁是非,反倒比她要单纯、可爱多了。
香凝察觉出了孟逊的不耐,也意识到了方云微的审慎,忙适时的闭嘴,借着丫鬟来上茶的功夫,将包袱收到一旁,却不想从腰间掉出个更jīng致的香囊来。
孟逊还没怎么样,方云微也只是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问:“这香囊也是红绡那丫头做的?我瞧着倒是比别个都用心些。”
她是说者无心,这话也并没别的意思,香凝却惨白着脸,哆嗦着唇,喃喃道:“奴,奴婢……”说时竟眼泪汪汪起来,飞快的将香囊拣了,塞进了袖子里,缩头一副鹌鹑状,好像生怕谁看见她要问她话一般。
要说这香囊没鬼,那可真是唬人了,孟逊正想借机会发作香凝,立时横眉立目道:“表姑娘问你话呢,你不但不答,藏什么藏?可是做贼心虚?”
香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爷饶命,奴婢知错了。”
孟逊抚额,指着她道:“把香囊拿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凝颤抖着把香囊拿出来,双手举着送到孟逊跟前,哽咽着道:“这香囊是奴婢……无意中拣到的。”
孟逊气得一把夺了香囊,狠瞪了一眼香凝:“既是你拣的,你慌什么慌?”他不太懂这些,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问方云微:“你能瞧出来这是谁的活计?”
方云微迟疑着道:“我,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和红绡不熟。”她是绝计不肯当这个出头鸟的,不管香凝用心是什么,不管她有多想除红绡而后快,方云微绝不肯在孟逊跟前留下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