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他步行于月光之下,风姿卓越,若非知晓这具皮囊底下是何等性情,二人几乎要对师尊顶礼膜拜起来。然而正因了解,他们心中才只剩下深深的感激与恐惧,甚至于那长久的感激都已慢慢被恐惧、敬畏所吞噬。
叶培风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求情的话来。
莫离愁没有辩解,沉声道:“是弟子无能。”
于观真轻轻叹了口气,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满月,倏然道:“今日风大,令人不快,还是回去吧。”
这叫两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过既没有惩罚,自然再好不过,倘若是早先,叶培风与莫离愁还会怀疑师尊是在准备更可怕的刑罚,因此他们得到任务后简直是马不停蹄地就下山去了,可这些时日来他们也渐渐发现,师尊的确并无任何惩戒的意思。
三人重新回到室内,于观真坐在软座上休息,他看着闪烁的火光,慢悠悠道:“你们来求见,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做个哑巴?”
“不敢。”叶培风立刻跪下禀报,“弟子与四师弟都已经寻到眉目,甚至找到了三师妹,只不过……”
于观真侧过头看他:“巫月明?我记得这是莫离愁的事,怎么,他现在连话都要你说了?”
叶培风脸色煞白:“是……是弟子失言。”
莫离愁脸上已显露疲态,他随叶培风一同跪下:“请师尊息怒,我与师兄追查了多日,发现巫月明下山没过多久,就与白鹤生一道同行。之后白鹤生送她前去怪医方觉始处求诊,不知许下了什么承诺,竟令怪医留下了三师妹,如今她就在碧叶小筑之中。”
当初方觉始说自己在中原还有个病人,体内有许多蛊毒,原来是说巫月明。
所谓无巧不成书,这天底下的事当真是有意思,更没想到的是,巫月明居然还跟白鹤生路上遇到过。
要是按照时间线来讲,自己随着崔嵬前往小石村时,巫月明正好回山被叶培风打伤,之后逃下山去,偶然遇到白鹤生。方觉始既然留下了巫月明,说明巫月明求医的时间必然在白鹤生出现之前,否则他之后一路同行,并没有闲空到可以回家收个新病人。
如果不是他们师兄妹感情不错,巫月明大概是把自己受伤还有与崔嵬同行的情报卖给了白鹤生,换白鹤生送她去方觉始处求医。
那么白鹤生在丹阳城出现的事就并不是巧合,而是一路追踪而来,又特别观察了一段日子,才选了王磊之下手。
万万没想到,找白鹤生的线索又落到了巫月明头上,看来好心果然有好报。
只不过……方觉始那个武力值,能打伤莫离愁?
于观真沉思片刻,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过片刻,很快按在了扶手之上,淡然道:“怪医一身医术的确不凡,可修为并不高深,你是遭了暗算,还是被人打伤?若是被人打伤,又是什么人?”
莫离愁老实回答:“是剑阁之人。”
叶培风试图对莫离愁使个眼色,之前在大殿上于观真说自己与崔嵬关系匪浅,可谁知道是仇深似海的匪浅,还是什么别的,哪知道莫离愁没心没肺,眼尾都没向他飞一个。
叶培风心累,决定不管这个师弟了。
“剑阁。”于观真拖长了音调,“是崔嵬?”
“不是,倘若是崔嵬,只怕我现在已不在人世。”
莫离愁摇了摇头。
不错。于观真听他夸赞崔嵬修为不凡,虽情况不对,但心里仍忍不住美滋滋起来。
莫离愁又道:“那人是在小筑之中伤我,无法见其全貌,不过听声音是名女子,又是以冰刃伤人,出手霸道凌厉,想来应是剑阁的赤霞女。方觉始乃是崔嵬至交,赤霞女与崔嵬又即将结为道侣,我与二师兄无法攻入小筑,担心藏锋客就在旁近,只好撤回。”
于观真脸色一凝:“你说什么?赤霞女与崔嵬即将结为道侣?”
感情救人救出事来,我自家后院着火了?
还不等莫离愁开口,只觉得肋骨上的伤口被狠狠一撞,他疼得脸色扭曲,怒视暗下黑手的叶培风,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其实这传言已久,赤霞女与崔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是赤霞女乃冰蛟所化,妖气未散,方才难成眷侣。不过,听说她数月前已渡劫化去最后一丝妖气。”叶培风一时间琢磨不定师尊是在生赤霞女的气,还是崔嵬的气,干脆两个都夸一夸,“崔嵬又是剑阁三百年来最有希望成仙的奇才,剑阁早有意撮合二人结为道侣,精进修为。”
冷静,传言而已,不信谣不传谣。
剑阁有毛病吧!哪有人促进学习是包办婚姻的!
于观真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片刻,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沸腾的脑浆冷却下来,免得一拳揍到两个无辜的徒弟头上。
看来得下山一趟。
毕竟确定自己的帽子颜色跟找白鹤生正好同路,没道理不出门。
第103章
“巫姑娘,你怎么样?”
再怪的大夫总是想治好病人的病,不管是为了对方活下去,还是满足自己对奇特病症的爱好,可要是反过来,病人比大夫更怪,对症下药都不见起色,这就变成新的疑难杂症了。
方觉始的碧叶小筑除了主屋之外大多从简,都是给病人留下的床位,就算巫月明是个女子,也不过是分到隔着木板的小竹榻,最近已入深冬,就又添了几床被褥。他低头站在巫月明的身侧,只见她全身都叫被褥盖住,只露出一张全无血色的脸,眼睛微微闭着,睡得并不安稳,黑色的头发如同伺机待发的毒蛇般盘踞在枕被之上。
“我无事。”过了好半晌,巫月明方才醒过来,她先看了眼桌上正在燃烧的香,慢慢回答道,“方大夫,我今日又晚醒了,是么?”
方觉始动了动嘴唇,点头道:“不错,你比昨日又晚醒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巫月明又问道,“待你有用吗?足以偿还你治病的恩情吗?明日又何时开始?”
方觉始轻轻叹了口气道:“巫姑娘,我且与你说吧,你这样无非是又送自己去死罢了,我才将你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来,可你对自己的性命却是全然不爱惜。之前你说想要报答我,愿意由我实验织梦术,我自是很高兴的,不过这术法本是我用来解开它人心结所在,你却日渐将自己束缚其中,难以挣脱,不肯放我进入半分,如此一来,与酷刑何异?”
“酷刑。”巫月明不由得重复了一声,她淡淡道,“那很好,我很喜欢,我这一生便只有这两字,多受些,少受些,都是一样的。”
类似的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几次,方觉始愁眉苦脸起来,之前进入崔嵬梦境之时,他还以为织梦术并不是很难掌握,其实那全是因为崔嵬坦坦荡荡,毫无任何犹豫徘徊,嘴上怎么说,心中便怎么想。
甚至于方觉始都不曾在他心中看到对阿灵与崔明之的怨恨,那时大夫还当是织梦术能够稳定人心,如今遇到巫月明方才明白,崔嵬对父母纵然不假辞色,言行冷酷,心底到底还是爱多恨少。
巫月明的心是一片黑暗,甚至不愿意接纳一点点温暖,无论方觉始如何努力编织美好,都会被梦中的黑雾污染销毁,他记录多时,推敲思虑,最终不得不承认最后的可能性。
她已谁都不相信了,就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又不曾有过多少幸福快乐的时光,因而织梦术全然无用。
这女子的心已死了。
作为织梦术的操控者,方觉始自然知道真正造成巫月明如此的人是谁,甚至在莫离愁与叶培风到来之前,他就已知道这女子是谁人门下。
方觉始点上安神香,看着巫月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这才慢慢走出房外,脸色却有几分难看。
“怎么,又受挫了?”
赤霞女正躺在日光之下,说来奇怪,她一只天生地养的冰蛟,不单单性情暴烈如火,还偏爱烈阳,这几日冬日阴得温吞,她就住在主屋里头睡大觉。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赤霞女立刻兴冲冲地搬出躺椅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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