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巫祝。”崔嵬乍听大巫祝提起陈年旧事,不由得蹙起眉头来,这是一桩私事,他并不愿意明说,又不知道大巫祝知晓了多少,只含糊其辞道,“确实已有些眉目了。”
大巫祝看得出崔嵬不愿多谈,却是半点都不在意:“当年山灵诞生于死地,懵懵懂懂之间辗转前往中原,又生下你,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回过故土,想来更不可能与你提起苗疆,你当初到底为了什么而来?”
他虽打定主意要帮忙,但高高在上久了,口吻甚是强硬,反倒像是审问一般。
崔嵬平静道:“这就是帮助崔某的代价吗?”
“好小子。”大巫祝轻笑了起来,“你擅闯苗疆,我不问罪已算开恩,你还敢跟我提条件。”
崔嵬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大巫祝仍是耿耿于怀当年我相助玄素子前辈一事吗?”
“那等前尘过往,我早已抛在脑后。”大巫祝闭了闭眼睛,自降生之后,大巫祝就只能是大巫祝,再不会是任何人,时光被停滞在神殿之中,除了认识玄素子时,他曾短暂地得到片刻残缺的喘息之外,从不曾是自己,然而那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左右无事,不如说说闲话,你是个聪明人,总不会蠢到是来苗疆斩妖除魔的吧。”
只要跳不出这个枷锁,大巫祝清楚明白,自己与上任乃至以往任何一任大巫祝都并没有任何差别,无论是贤明圣德,亦或是暴虐狂妄,无非都是九神的代替品,大祭司手中的工具。
无论他何等强大,何等聪慧,都无法将自己从后辛的诅咒之中解救出来,也不曾拥有片刻的自我。
这一生,大巫祝都不曾有过任何选择的机会,他当初以为玄素子会是一个例外,只可惜天命最终仍是清晰地告知他,这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这并非是崔嵬的过错,他不过是恰好在那个时刻出现的倒霉蛋罢了。
崔嵬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了这件事:“我听见了死地的呼唤,我想她也经常听见,只是不愿意去理会,死地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所在。”
死地便是当年的万人坑所在,战乱带来尸山血海,煞气冲天,无数悍勇的人在那里争战不休,从生到死,仍不停下兵戈,直至灵煜的到来,才算平息涌动的怨魂。只是魂魄尚有鬼门关可去,累累白骨却淹没群山,时长日久,当地寸草不生,死气甚浓,别说人影,连鸟兽蛇虫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赤土,尤能闻到血的腥味。
“如此说来,你是为自己而来。”
“不错。”崔嵬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我曾经听过灵煜的传说,来到死地后才知道他做了一件怎样的大功德,我便以为也许是他的魂魄还有残留,若真是如此,我定然要帮他收集残魂,好入轮回。”
大巫祝道:“结果又如何?”
“白骨都已化为尘埃,无数亡魂也已安眠,又何况是死去千年的人。”崔嵬显得极为平静,他望着大巫祝的座位,好似看见昔日走过的死地一般,“并非是他,是死地的生机终于在千年后又发,它已重新活转过来,才会诞生出她,只是她走得太远了。”
大巫祝淡淡道:“好一个只有一点眉目。”
崔嵬不语,这本是他的秘密,只不过大巫祝乃苗疆之主,迟早会知晓死地重新焕发生机一事,实在没必要隐瞒,倒显得他行为不端,这才说出口来,听大巫祝言谈又恢复成平日古怪习性,心中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松了口气。
二人本就谈不上相熟,更没多少话好说,大巫祝听他这点眉目,就已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倒不如说崔嵬反倒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一时间神殿之中便安静下来。
神殿内无昼无夜,不知过去多久,大巫祝忽“咦”了一声。
崔嵬精神一振,凝神望去:“如何?”
大巫祝的神情很快古怪了起来,他奇异地看了一眼崔嵬,也不说话,顷刻间神殿之中浮现出无数星芒,犹如夜幕垂降。
这无数银色的星芒细若尘埃,只是闪烁着微弱的光,很快就凝聚成一个奇特的图腾,又似要很快消散。
大巫祝道:“看来如你所愿。”
…………
喉咙如烧灼一般。
失去尘艳郎的力量后,于观真又恢复成了凡人的身体,他久违地感觉到剧烈且持续性的疼痛,感觉到海风的湿冷,感觉到自己昏昏沉沉,苦不堪言。
奇异的是,他倒比往常更轻松自在。
头昏脑涨跟思维清晰显然是两个不能兼容的词汇,此刻却清晰地展现出于观真如今的状态,他被掐得几乎要闭过气去,借着残留的力量说完最后那几句话,等到恢复孱弱的凡身时,情况反倒比之前更差,偏偏大脑仍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信息,告诉他情况到底有多绝望。
尘艳郎只想警告,于观真的性命对他无关紧要,然而若为一时之气而彻底失去灵煜的答案,难免得不偿失。
于观真缓了许久,靠在石头上慢慢直起身来,捂着咽喉嘶哑道:“我还是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在白下城留的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特意为我而留的?”
尘艳郎有趣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咳,反正你不打算杀我。我们也要这样耗下去。”于观真没有反驳,“我不喜欢一头雾水。”
尘艳郎不喜欢于观真,他从没喜欢过什么人,只有过一个例外,于观真显然不是这个例外,甚至于因为某些缘故,他对于观真的厌恶较寻常人还要更深些。
不过这并不意味尘艳郎不会解答,就好像他收那几个徒弟时一样,觉得有趣,顺手,也不妨碍之后的残忍。
“你我同源。”尘艳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没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日玄素子所说的并没有错,只是不够多。我曾想用域来找寻灵煜的残魂,越是深入,所见就愈是繁杂,而你只不过是我所见的大千世界其一。”
“不过你的确出人意料,竟在出窍那一刻进入了域,我那时候受伤极重,便不慎被你夺去了身体。”
于观真唉声叹气:“看来我的确是死了。”
“作为一个即将要再死一次的人,你倒很是冷静。”尘艳郎对他的表演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这点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也罢,白下城是我为未东明设下的圈套,他求索无门,最后自然会来到此处。”
于观真抚着自己疼痛尚未消除的咽喉,忽又道:“其实你自己也不相信崔嵬就是灵煜,对吗?”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尘艳郎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于观真全无畏惧,他抬头看着尘艳郎的眼睛,一字一顿,轻声细语道:“你会,所以我才问,你是不相信,还是害怕相信,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你已明白,你们根本就不是同路人。”
尘艳郎直接扼住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喉骨不堪重负,几乎错位,这次下手远比上一次重得多,于观真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陷入了濒死的边缘。
“我杀的人不差你一个。”尘艳郎冷冷地看着他,“愚蠢。”
于观真就如同一条被草绳穿过的鱼,只能无力地挣动着身体,然而他最后所做的既不是挣扎,也不是反抗,而是大笑,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来,活像一声被截断的惨叫,然而那毕竟是笑,令人不快、煎熬、反感的笑,甚至叫他扭曲的神态都显出一种狂热的不正常来。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正盯着尘艳郎。
尘艳郎好似被烫了手一样,立刻将于观真整个人丢在地上。
于观真说不出话来,也笑不出来,他在死的边缘又感觉到身体里重新被灌入力量,似魂魄被粗暴地揉塞回来,令他想要作呕。
“哎呀。”于观真缓了口气,他这会儿的喉咙比方才倒要更好了,轻柔地说道,“这场面好似刚刚也发生过,只不过你当时夺走了太多力量,这会儿倒麻烦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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