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完全脱离的那一瞬,鲜血从褚言破开的胸膛飞溅而出。
有几滴落在谢眠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拇指和食指并拢,抹去脸颊上的血,放在唇边尝了尝。
血还很新鲜。在属于怪物的观感中,已经算是非常他甜美的滋味。
可是谢眠却没有在这血液中再找到半点属于“褚言”的味道了。
那点甜美也只剩腻味。
黑色的荆棘从他的袖口蜿蜒出掌心。地上的影子摇曳扭曲。
属于怪物的那一部分在灵魂之中喧嚣。
或许是他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太过沉浸安逸了。
于是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谢眠想。
一片嘈杂之中,忽然有吱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眠拿着沾血的十字架,转过身。
身后是一行行排列整齐的教堂长椅,中间是一条通道。
此刻,一点火光从教堂大门外漏了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长椅上竟已坐满了人。
满座的人们身上都穿着黑色长袍,胸前悬挂十字架,脸上戴着只露出三个黑漆漆的空洞的银色面具,正直直看着他。
唯有为首之人,身穿红色长袍,站起身,手拿起胸前的十字架,指向他。
“罪孽满身的亵渎者,速速将黎明十字放回祭品的身上!否则,吾神会降下神罚,将你肉身与灵魂都彻底净化在这世间!”
红袍人声音嘶哑,辨别不出男女。
“祭品?”
谢眠没有管对方的威胁,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这个熟悉的词,教他无法不想起许多年前,他仍是人类的时候,被队友献上祭台的过往。
他从长久不熄的怨恨之中归来,从未曾对过往一切释怀。
“所以说,将褚言杀害的人,是你们?”
他面无表情说着,眸中血色却浓郁得快要凝成实体。
红袍人道:“为吾神献上性命,这是他的荣幸。何况作为祭品,死后将得允许,入住吾主神国之永不再受疾病苦痛和寿命长短的困扰,这难道不是一件幸事?”
那从神像上传来的诡异低语越来越大,谢眠眉心跳动,忍耐着灵魂之中的躁动,低低“呵”了一声。
“让我的人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的野鸡神明献上性命,它配吗?”
后方黑袍教士齐刷刷站了起来。
有人开口喝道:“大胆!黎明之神洛萨忒修斯之名,早已传遍此世,哪里是你这等罪孽满身之人可以随便亵渎!”
呼唤神名,即可被神所感知。
似乎感应到什么,从褚言身体中拔出的十字架忽然发出烧灼的刺目光芒。
如果不是隔着一具人类皮囊,谢眠估摸着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光芒烫伤。
这是纯粹的光明之力。属于神明的力量。
但和上次在医务室里不一样。火焰城堡的后花园似乎被一股力量所笼罩,有反应的只是他手中的十字架,真正属于神明的视线并没有降临下来。
既然神明的力量无法真正降临——
谢眠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黑袍教士,弯唇冷笑了一下。
沾着鲜血的银色十字架从他的手中甩出,直直刺入为首的红袍人胸口,位置和褚言胸口的伤口不差分毫。
红袍人:“你——!”
锋利的十字架钉入到他心脏,鲜血喷溅而出。
红袍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用手捂着胸口,不断起伏,似乎气的不轻。
似乎感应到自己此刻钉错了人,十字架后知后觉地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红袍人身上的伤口慢慢复原了。
红袍人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用手颤抖地指着谢眠,道:“暗夜执行官,快出手!出手!将这个胆敢不敬神明的亵渎者抹除!抹除!”
伴随着他的话语,马蹄奔腾声突兀在这寂静的教堂之中响起。
浓郁的黑暗里,忽然有阴影快速掠过。阴暗汇聚之处,三名手拿血色长矛、骑着黑色梦魇的骑士走了出来。
他们身披黑色战甲,眼眶里似乎有血焰在升腾。模样看起来不像人,更像鬼。
他们向谢眠举起长矛。
黑色的荆棘滑过肌肤现于掌心。
谢眠撩起眼睫,漠然地看着他们。
只是刹那。
血色长矛如同利箭一样穿透空间,伴随着梦魇马的嘶鸣声,三名骑士呈现包夹的状态,向他攻袭而来!
谢眠漠然看着。
属于怪物的力量已经蓄势待发,想要挣脱肉身,奔腾着涌现于这个世界——即使这个世界会因这样恣肆的力量毁坏、湮灭,也在所不
毕竟怪物的本能就是破坏与吞噬。
可是这时候,倒立的神像传来的低语声忽然加剧,神像手中十字架的中心所镶嵌的未知之物也同时幽暗光芒大盛。
两者似乎在撕扯拉锯,混乱的声音和可怖的吸引力同时炸开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炸开。
他的动作慢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三根血色长矛就已经袭击到他的眼前。
眼见已经避无可避,只有放弃这具肉身之时,彻底解放力量——
忽然,位于他背后的那根血色长矛改变了方向,将另外两根长矛的攻击横扫格挡了开来!
红袍人惊声怒吼:“执行官!”
谢眠的后背落入到一个冰冷的怀抱之中。
对方穿着黑色的盔甲,身下黑色的梦魇战马嘶鸣,长臂将他环住,血红长矛挡在他的面前。
纵使看不清面貌。
但是炙热的阳气从对方体内传递入他的灵魂里。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烟草的苦涩和香。
对方身上没有心跳声、亦无温度。
是Secure。
第114章 叛逆者
“别怕。”
血红长矛挥退两名执行官的攻击,Secure的声音从黑色头盔之后传来。
他的声音与褚言相同,但又带着几分属于机器的无机质冰冷。
炙热的阳气安抚进谢眠躁动的灵魂里,令他体内喧嚣的力量稍稍安定下来。被体内溢散的力量和后花园之中过于浓郁的阴气所侵蚀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我以为你死了。”
谢眠沉默片刻,低声吐出一句话。
他苍白的脸色因为阳气的滋润而稍稍显出一点红润,却仍旧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褚言生还而欣喜。
那张过于锋锐靡艳的脸庞一旦带上阴郁,就让人有种被刀锋割伤的感觉。
这和与他以往在褚言面前所表现出的乖巧依恋的形象着然是完全不同的。
事实上,谢眠杀意未敛。
只要他彻底显露本体,解放本源力量,这个世界顷刻便会因无法承受他的力量而崩毁——这样一来,这世上所有除他之外,所有活着的、有意识的、他所在意的、不在意的生物都将彻底归于尘泥。
即便这样做会令他迄今为止所做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却是属于怪物的本能。
毁灭和杀戮的本能。
Secure似乎察觉了什么,低下头,冰冷的头盔擦过他脸颊。
机器人低沉声音响在他耳边。
他喊。
“眠眠。”
或许是因为灵魂融入机械的身体并不久的原因,Secure的情绪和话语比一向内敛禁欲的褚言要更加直接。
至少褚言,从未这样亲密叫过他“眠眠”。
Secure:“别怕。他们要想伤到你,得先跨过我的尸体。”
谢眠怔了怔。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似乎从很久之前开始,对方就已像现在一样执着站在他身前,如此保护着他。
无关乎他是强大亦或弱小。
怎么可能,他想。
他和褚言相识于这个世界,在进入乐园之前,他只和对方在餐厅中见过一面,再无其他交集。
何况,一个生来脆弱、寿命有限的人类,想要保护杀戮无数、扭曲不死的怪物,多少有些可笑。
蜿蜒的黑色荆棘却终究没入了谢眠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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