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对方站在露台上,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化着伤痕累累的妆容,在抽烟。
而他低眸看着对方,看得很专注。
好像从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习惯这样注视着对方。
对方从烟雾缭绕里撩起一双眼睛,与他对视。冷漠和脆弱同时在那双眼睛里面交融,就这样望进他早已封闭不容外人进入的心里。
在意识彻底消亡于黑暗之前,他想起来了,他的家里,还有一只受伤的、需要他照料的白鸽。
他不能死。
一片漆黑之中,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从死地走回人间,回到Secure的身体之中。
Secure的话解开了谢眠的疑惑。
他一直想要弄清原书那场将褚言致死的大火的真相,现在终于清楚了。
——如果那一次他没有及时到地下室给予褚言的帮助,Secure就将在那一次意外之中损毁。没有Secure作为协助,褚言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毫无反抗之力,如待宰羔羊送上祭台,如同剧情之中所说一样,“死”在那场火焰之中。
他原来早已改变了剧情。
Secure拥着他,道:“你是我的灯塔。眠眠。”
谢眠想起褚言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个浓雾号角的故事。
无边海洋里,不想再忍耐千万年无穷尽孤独的海兽最终将海面的灯塔撞毁,拖进海底之中。
“那么海兽先生,你现在还想要将我拖进海底吗?”
他抬手在Secure机械冰冷的脖颈上摩挲着,蜷曲的黑发搭在连海,动作温柔,神情却说不出是依恋顺从还是倦怠冷漠。
Secure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想将你带在我身边。”
谢眠弯了弯唇。
这还是他看到褚言尸体之后第一次笑,笑意却很淡薄,隐隐约约。
他拍了拍被Secure操纵变得异常乖巧的梦魇兽的头,从兽背上翻身下来,走到方才红袍人所站的位置。
长椅插着那一张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术纸牌。
Secure跟在他身后,“火快要烧过来了,我们马上离开。”
谢眠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柔道:“再等一下,先生。”
他将纸牌拿起,放在手心端详。
——确实是他作为轮回者时候的道具,“魔术纸牌”没有错。
只是,已经被步峥拿走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帮他阻止了神降仪式的完成?
忽然,一只白鸽从门外飞了进来。
白鸽爪子上抓着一个黑盒子和一张纸条,落在他掌心。
谢眠将黑盒子和纸条取下。
纸条上写:
“眠眠,盒子里是送你的赔礼,我替我那唐突冒犯的同事向你道歉。”
“至于之前我说要送你的礼物,就在你的面前,不知你是否喜欢?”
“你接下来的伴奏老师——Sai.”
落款是塞缪尔的名字简写。
谢眠眯了眯眼,将黑盒打开。
剩余五十三张“魔术纸牌”整整齐齐放在其中。
它们似乎被人仔仔细细净化过,没有残留旁人的气息。
这就是塞缪尔所说的赔礼。
而对方所说真正的礼物——
谢眠转过身。
血色的长矛还插在那倒立的神像身上,整体来看,多少有点好笑。
那嘈杂的低语已变弱了很多,却有一种更强的诱惑,在吸引他走上前。
谢眠走近过去,想要看清十字架上镶嵌着的、散发幽暗光芒东西。
那样从密道里就开始诱惑着他,让他想要去触碰夺走的东西——
很有可能,这就是后花园中所藏的那件邪器。
那也是拉菲格尔专门让费雷因来转告他,碰了就会感到后悔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神像之前,谢眠低下头靠近,从终于从那一片混沌的幽暗光芒中看到。
镶嵌在十字架上的——
是一只眼。
第116章 神之遗骸
此刻。
距离城堡后花园十多公里,有一座偏僻小教堂。
教堂的门半掩着,透出些微光线。
明明是夜晚,教堂之中,却有一束阳光从顶部落下,诡异地洒在最里面的神像上。
一群黑衣教徒突兀地从光里走出。
红袍人正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踉跄走到长椅坐下,朝旁边人喊道:“还不赶快过来包扎伤口!”
旁边几名黑衣教徒忙走上前给他包扎。
红袍人疼的紧紧皱着眉,面具下的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该死的!”
他耗费这么大功夫策划潜入,为此不惜使用了大代价,求借到神明的力量传送,却无功而返。
“居然让祭品逃跑还破坏了仪式,一群废物——”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高处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声。
“阿克塞思,我亲爱的红衣主教阁下,你这次的行动似乎有些不顺利?”
红袍人抬起头。
教堂高处的彩色玻璃窗沿上,正坐着一位黑衣青年。
对方身穿着和黑衣教徒们有些相像的黑色长袍,年轻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个单片眼镜,侧身坐在窗边俯瞰着他们,神情似笑非笑。
阿克塞思咽了一口唾沫。
“大主教……您怎么会在这里?”
塞缪尔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睛,笑眯眯道:“我今晚与人有约,顺路出来走走。话说回来,阿克塞思,作为一名红衣主教,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单独行动没有请示,还调动了两位执行官协助,忙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可以告诉你卑微的大主教听一听吗?”
红衣主教冷汗掉了下来。
他确实没有向塞缪尔请示过要参与抢夺“邪器”的事情。
抢夺“邪器”的任务原本是黎明议会的议长步峥接下,但黎明议会与黎明教会之间的关系向来有些微妙。虽说两者所信奉的都是同一位神明,但是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和谐。
作为教会的红衣主教,本来不该与议会的人任务有牵扯。
只是,这个任务虽说已经被步峥所接,却任务其实来源于“那一位”的神喻。
如果真的把东西取回去,说不准他就能够从已经坐了十几年红衣主教的位置再度晋升。
黎明教会之中阶级秩序极其森严。
红衣主教往上再进一步,就是大主教。
时至而今,教会只有三名大主教,分管欧亚、美洲、澳洲两极。
若是再多一位大主教,管辖范围必然会被再次划分。
这也是阿克塞思不想让塞缪尔得知这件事的原因。
阿克塞思从来摸不透这位大主教的心思。
这位青年模样的大主教,明明才二十多岁,可加入教会的时间却比他还要长,自二十年前建教之始就已经存在。
那时候对方甚至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却已被他们至高无上的神明授予高位。
然而,明明位高权重,管辖着教会在地球上三分之一的势力,这位大主教却热衷于流浪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性子还尤为恶劣。
作为教皇的养子,教皇对他还尤为纵容。
这样一位人物,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被他碰上呢?
阿克塞思只好低头认错:“大主教阁下,这次事发突然,没有请示就擅自行动是我的过错。但是,这次行动所要夺取的毕竟是神喻之中的物品,我组织教会信徒从中出力,也是太过急于向吾神展示我等虔诚信仰之心,望您见谅。”
塞缪尔笑了声,道:“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我只看最终结果。这样的小事情你还打搅了那一位休息,最后却还无功而返,阿克塞思,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冷汗从阿克塞思额角滑了下来。
他只能沉默。
塞缪尔跃下窗台。
风扬起他黑色长袍,他落地时像羽毛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阿克塞思看到,那位年轻的大主教站在穹顶照耀下来的那束温暖的光里,俊美的脸上盈着光线,五官深邃的线条如同石蜡雕刻一样,仿佛神话传说之中的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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