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沈从祁才不理他的话,他说:“你不是问我,回来做什么吗?”
沈从祁同他对视,压低声音,蛊惑又冷静又带着一丝愤怒,他道:“我要你休了父亲,用你原本的身份嫁给我,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父亲和沈家可以给你的,我可以百倍给你。”
“父亲给不了你的,我还可以给你。”
“你疯了。”楚秾对着沈从祁的眼,却不知他原来藏着这么疯狂的想法,远不止违背纲理伦常那般简单,简直惊世骇俗。
“你再多说一句,你就活该被拖进祠堂行家法!”
“原来只能用家法严惩我啊。”沈从祁笑了笑,却毫无顾忌地变本加厉:“我从来不是个正常人,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我的……小妈?”
“你发疯,可我不是!我还想好好过日子。”楚秾无奈了,他都不敢看沈从祁的眼,沈从祁从来都是这么霸道又横冲直撞的,毫无顾忌地走向他,再逼他回应他:“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沈从祁,我始终不是你。”
“过日子?和谁?和那个中风在床上爬不起来的老头子?”
“他只差口气吊着了。”
“你们两个怎么过日子?小妈?”
“他是你父亲!”楚秾说:“沈夫人会伤心的。”
“父亲又怎样?我想要的,还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呢……”
“不要再说了!”
“不说什么?不说你怎么嫁给我?”沈从祁就是不解,自己不过离开了小把个月,楚秾就生疏地说要推开他,沈从祁都不知道这少年怎么如此善变。
“没有什么嫁不嫁,我是男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楚秾咬牙说:“先前我就一直说得清楚,你怎么不理会呢?”
“好,很好。”沈从祁性气也上了头,他说:“等我功成名就,我看你还能什么嫁不嫁。”
“你只能是我的。”
沈从祁把手里的东西丢在花盆里,被花枝缓冲了,没有任何声响,他就转身走了。
不欢而散。
楚秾望着他的背影,抿着唇,没有挽留的动作,直到那道身影走了,楚秾才拿起被扔在花盆上的那个小包裹。
里面放着一个饱满的土豆,还有一个雪白的陶瓷菩萨,慈眉善目,素净仁慈,底座赫然写着。
祝愿平安。
沈从祁印。
第一百四十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八个字,下笔深刻走笔却端正,写得虔诚。
楚秾指腹蹭过上面的字,心跟着一颤,随即就把这个菩萨放进包裹里,他又掏出那颗土豆,土豆身上还刻着几个字。
衣食无忧。
楚秾呼吸了一口气,把土豆也扔进了里面。
……
沈从祁走后就没有再回来过,楚秾一直担心会有沈从祁潜逃的消息从前线军队里传来,但他等了一个月,却都没有任何消息,楚秾松了一口气,熬过了盛夏和杀回来的暑气后,转眼就到了秋天。
北都的秋天极为短暂,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是一个来月,干爽又清凉,然而今年秋天极为奇怪,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又在雨停后第二天骤寒下来,地面上连绵了一大片的冰,连书上都是冰棱子,一夜之间霜寒遍地,苦寒山一样压倒倾轧过来,饶是最健壮的男人也被袭得倒了身体,更别提还在田野间等待收割的粮食。
原先只差一季熟秋的粮食全都被冻死在了田埂上,颗粒无收,不过是一晚一夜的事,饥荒突至,整个北都乃至周边大大小小几个省全都沦陷,叛军拥堵一道门关,江南岭下的粮食无从调来北上,灾难遍地,粮价高涨,价钱竟是比黄金还要昂贵。
短短三四天内,商行关门,粮商暴利,小商户和百姓艰难维持日常粮食,然而粮商储备也并不充足,却短时间内全都干涸,在北都最后一户粮商挂上售尽的招牌,全城百姓都陷入恐慌,粉粉发了疯,一路打砸了北都里有名有姓的粮商和豪户,饶是沈家严加把守,也被砸开了门面,存储的粮食全都被搜走了,楚秾当夜差点吓坏了,待在自己院子里不敢出声,耳根警惕着,浑身淌汗。
不过幸好,他们目标只是粮食,无关任何财物,所以没有到处打砸报复。
楚秾经过一难后,小跑着把藏在角落里,他一直没拿出来的小包裹拿了出来,一只白瓷观音,一颗赫然发了无数细芽的土豆。
平安,风调雨顺。
谁知道竟是一语成谶,这荒灾乱世,谁都需要祝愿。
沈从祁却最先给了他,楚秾低头凝视那两样物品良久,最终还是把这两样都拿了出来,观音放在了供香台上,土豆种进了他的菜园里。
相比外面寒天冻地被折损枯萎无数的粮食,他的小院里居然还算得上是绿意盎然,楚秾院子里的菜种植株长得很是繁茂,这些天也是他院里的这些东西一直在苦苦支撑,外面的菜蔬早就断了。
今日一过,只怕主食也会山穷水绝,菜蔬不能补充体力,更加不能抗寒,沈家这次也是折损眼中,再不想办法,也是苦楚难熬。
楚秾想到还在贫瘠安全区的家人,以及前线挨饿受冻的军士们,里面还有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沈从祁,心就一阵揪紧,他很害怕他们出事,更加心疼他们受苦。
沈家日子也如此难过,何况是他们,楚秾必须要帮他们。
土豆耐寒,耐旱,长得也快,楚秾记忆里还有老人挖野土豆抗饿的记忆,他把所有希望都付诸于这颗发了芽的土豆上,一变二,二变四,生无数。
一夜过去,土豆竟是在地里生长出许多茎干枝丫,绿油油的茂盛青绿,比地里栽种的一片青绿菜蔬都要健壮,楚秾一下就被吸引了目光,差点喜极而泣,他看见的青绿枝丫几乎像是这苦寒严突至里最强盛的希望。
楚秾跪在观音前,进了香。
平安,风调雨顺。
楚秾心里默念了一句,当即起身,召齐沈家下人放下手里活计,全都跟随他下田辟地。
沈家良田无数亩,只是全都是租借给农人栽种,今年饥荒,地契全都作废,楚秾一家家收回了地,带着沈家上上下下四十几口人下田,先把他院子里的一批菜蔬子栽种进田里。
冬寒下田,这种举动几乎荒谬。
沈夫人也皱眉不理解:“旁的有经验的佃主也不是没继续种过粮食,可结果你也看到了,一把把耐寒的粮食下去,全都被霜雨冻成了冰块,连根芽子都没发,你这样行径,这不是痴傻作为吗?”
“我已经让人从江南买卖粮食了,日子不会难过太久的。”沈夫人说:“这日子,终究不会让我们沈家难到哪里去的。”
“……”楚秾看着沈夫人,皱了眉,她养尊处优久了,傲慢也是入了骨子里的,平时不过是看着温和,所以不怎么尖锐,然而她潜意识始终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这种天灾人荒,都是害得普通百姓,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可能同苦难共情。
楚秾记起来,她也是个主张给自己丈夫买卖良家少女的人物。
抿了抿唇,说道:“夫人,你能知晓这次饥荒几时结束吗?你又可知晓粮食是多久一长,多久一收?”
“纵使来年春天春暖花开,满打满算也有五六个月要熬,你指望江南暗中买卖的粮食能过活多久?”
“现下最严苛的寒冬还未降临,倘若现在再不自救,接下来粮价就不是按石算了,而是按颗。”
“你是指望沈从祁运作商会积攒下来的财产全都一败而空吗?”
“何况……现下沈从祁还在军队里,无从吃到从江南买回来的粮食。”楚秾对上沈夫人,他冷静地对峙着。
“放肆,谁让你同我这么说话的?”沈夫人呵道:“你是魔怔了吗?”
“抱歉,夫人,是我无礼了。”楚秾看着她,他知晓她无力阻止什么,但是闹僵了并不好看。
“参军那是从祁任性。”沈夫人苦口婆心说:“等他吃了这么多苦,就一定会后悔回来的,到时候他仍是我的好儿子,沈家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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