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沈从严粗鲁野蛮地扯开她的手,他的眼里全是血丝,瞳孔涣散,脸上肌肉横走,整个人疯狂地扭曲着,他极度悲哀地痛哭:
“妈,妈,我不得好死。”
“别胡说!”沈夫人呵一声,想要扶沈从严起来。
沈从严却被她一碰,像一条鱼一样挣动着,他哀嚎说:“他来了!他来了!他要来弄死我了!”
“妈!妈!怪物来了!”
“什么怪物?”沈夫人被吓到,赶紧抱紧沈从严安抚询问:“什么怪物?这里没有怪物!”
“他来了他来了!”沈从严越来越激动,沈夫人也急切地对外喊人,手心里的力气也越来越弱。
“没有怪物,妈在这!妈在这!”沈夫人安抚。
“啊啊啊啊啊啊!”沈从严惨叫好几声,用最大的力气绷紧身体,下一刻,绷紧身体后突然一松,浑身力气散了下去。
沈夫人身体一僵,一种不好的念头袭来,她犹疑着试探地伸出手探在沈从严的鼻间。
下一刻她吓得直接推开了沈从严的尸体向后倒,往后爬了好几步,稍后才反应过来,又往前爬了好几步,手脚慌张地摸索沈从严的尸体:“从严,从严?”
沈从严没应,他死了。
沈夫人眼里出了眼泪,趴在沈从严身上痛哭。
第一百五十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沈家一晚上死了两个主家人,寻常最苦命的人家也没有过如此厄运,顿时风言风语刮满了全城,昔日得意风光的门户一夜之间被诟病晦气,更有人传言沈家先前大运是用了巫蛊术,动了天机,所以直接遭到了反噬,传言愈演愈烈,就让人联想到当初沈夫人为了给沈老爷冲喜抬了十几岁的小妾进门的事,更是坐实了传言。
只怕小妾的确是个福星,但是他已然被沈家吸干了福气,活生生被嚯嚯了。
一时间沈家名誉被传得十分诡异,沈家白布垂挂,吊唁会在即,却连条狗都不愿意从面前趟过去,沈夫人作为沈家当家主母,备受唾骂,昔日良好的名声也混于一旦。
沈夫人有苦难言,她得了儿子暴毙在他怀里,她本就逼着苦闷,然而天压一般的名声又像脏水一样泼过来,她自己死了最可怜的温良的大儿子的苦却无处倾诉。
就是那姓楚的小妾把他的儿子祸害致死的,她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恨不得将姓楚的一家人一网打尽,全都抓进牢里枪毙。
小渔村的出身,占了沈家的好,拿了商会的名头,一朝翻了身,成了京都里的富庶人家,被她抬举的小妾却害死了儿子,她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商不如军,她不是没动过让沈从祁出手的心思,可是沈从祁却态度模糊,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她又请了在警局里的人,谁知道只得了一个沈从严毒害谋杀后又畏罪自尽的结果。
依照新定的法律,沈从严和楚清清本身就是要偿命相抵的,甚至依照道理,她还得赔负楚家许多钱,楚家人没闹,已经是顾及体面了,沈夫人更是黄莲苦了一腔,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咽,内里翻腾着冒着苦气。
日子过得极不痛快,沈夫人自己也一天天憔悴下去,一寸时间没意思地干熬着,她先前乌黑的头发都长了斑驳的白发,眼角也全是丝丝缕缕的皱纹,天天对着躺在那张床上的活死人沈老爷啼哭不已。
她以为自己会先没丈夫,却先没了儿子。
然而还真像是福享到了尽头,沈老爷也自从楚清清死后,身子也一天天蜷缩下去,短短几日内老态龙钟,呼吸都断了一大半,断断续续的很吓人,像是一具活腐尸,沈夫人又哀又怕,又起了让人算命抬小妾的心思,可是沈从严下葬在即,当下风口紧得很,讨小妾再急也不能现在拿到台面上。
沈从严下葬那日,沈家来得人还没过去喜宴人来得多,稀稀拉拉地吊唁完就走了,沈夫人连口饭都没来得及留他们吃,纵使哭得可怜,憔悴斑白,也不过是多了几句慰藉安抚,哭棺的亲戚早围成了一团,就等着一直没怎么回来的沈从祁抬棺。
沈从祁刚从公务上回来,连军装都没换,抬腿下车后,衣肩笔挺地从人群里走进来,惹眼的外貌照旧让人难以忽略,他被注视着,饶是这种郑重压抑的丧事上,他面容上没有太多情绪,冷淡地走进灵堂里,对着棺椁和牌位冷漠地淡瞥了一眼,再没有动作,仿佛他前来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丝毫不遮掩的傲慢,刻薄,他甚至连装都懒得装。
沈夫人哭棺哭得眼都混浊了,望见沈从祁如此反应,她气从心起。
“这一阵你去哪了?”
沈从严没了,沈从祁的兄长,更是他母亲的另一个儿子没了,沈从祁却连面都没露过几次,丝毫不关心她,更加不关心沈家。
“处理公务。”
“你哥哥没了,你就不能哭一哭吗?”沈夫人对于自己这个孩子的薄凉已然寒了心,她从来只当他顽劣自私,日后好好教导,知晓家族为本,人就歪不到哪去,然而现下沈从祁冷漠的态度却在打她的脸,教她好生难堪。
沈从祁压根眼里没有沈家,速来对他照拂偏袒的哥哥暴毙,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甚至一点场面样子都不愿意做,就是旁人看见人死了都得哀悼两句,整个人淡漠地好似事不关己。
“……”沈从祁低头看了哭得满面含泪的沈夫人一眼,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没有耐心说话。
沈从祁看着灵堂里盈盛的火光,打量着这个早已经从内部腐朽衰败的大家族。
这个,吸着楚秾的血的大家族。
沈家早该衰败了,依照这个世界的原发展,沈家会湮灭于去年的饥荒中,沈从严会双腿尽断失心疯而死,是楚秾支撑了这个宗族的荣光富贵,但是这场葬礼追悼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小妾的名字。
他当然了解沈家人内里的虚伪做派,但是亲眼看到宗族对他爱人的轻蔑和羞辱,他仍旧幼稚的有点愤怒。
当然,如果有牌位,他也是要愤怒的。
“你是不要家了是吗?”沈夫人通红着眼睛问他,又哀又怨地说:“我就是养条狗,它也知道冲我摇尾巴!”
“家?”沈从祁复述这个字。
没有人类会把蝼蚁的家当做自己的家,同样的,毫无同情心,刻薄又自私的邪神也不会和凡人是一个阶层,他遵守世界规则,遵守世界凡尘的权利架构,却从未真正的把沈家看进过眼底。
沈从祁说:“如果我不在沈家,你过不上这种日子。”
是他托生在了沈家,所以沈家得以获得了一些气运,一上而上。
“别要求我做什么。”沈从祁无礼地说:“我没有耐心。”
“你!”沈夫人气得手抖,她挥着手就要打沈从祁,一脸悲愤模样,沈从祁转身走出灵堂,她身体落空,直接向前扑了一个踉跄,撑在桌子边缘,身体脱力,支支吾吾的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她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抬头看,想要看沈从祁的反应,却只看见沈从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哭得更凶了。
……
京都时新的一户四合院里,正中央亭亭地种着枇杷树,青绿肥大地摇着绿茵,最为罕见的一辆洋车停在门口,晃了一阵后,下来几个人,进了四合院,洋车也不知道从四合院哪里开了一道小口,钻了进去。
沈从祁一下车进了四合院就换了军装,换成了平日里的衬衫长裤,到佣人手里要了托盘。
沈从祁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楚秾坐在书桌上算账本,长发用一支笔盘着,几根碎发散落了下来,他听见声响,一抬头对上沈从祁视线,他弯起眉眼,问候道:“来了?端托盘做什么?”
他走下桌椅迎向沈从祁,看见托盘里摆放着剪刀和白布,他不明所以。
“剪头发,换男装。”沈从祁顺手又熟练地托住他,解释说。
“?”
楚秾已经很久没剪回短发了,要不是沈从祁提起,他都根本没记起来他乖乖坐在镜子前,身体崩得直,不像是剪头发,倒像是作什么缝合手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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