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
许弥猛地站起身,小跑到公交车门前,伸长脖子,像鸭子一样东张西望。
乘客们依次排队下车,许弥左顾右盼,总算盼到李诗怀扶着车门下来了!他本来是很兴高采烈地想迎上去,可是他眼尖地发现,李诗怀的肚子高高耸起,不像之前那般平坦。
许弥脸上的笑容僵硬片刻,他伸出的手也顿在半空。
李诗怀何等聪敏,眼神倏然黯淡,垂着头走下车。
就在这时,陈荒年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风度翩翩,丝毫不在意她那隆起的肚子,微笑道:“好久不见。”
他的笑容缓解了尴尬的氛围,许弥也回过神,深知这次李诗怀来找他并不简单,勉强挂上一个笑,“小姨,你的行李在哪?”
李诗怀手里有一个小布包,被陈荒年接了过去,就双手空空了。她把耳前的一缕发揽到耳后,漂亮但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是清丽的美人。
“就这一个行李。”李诗怀局促地笑了笑,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我来得匆忙,没有带太多行李。”
她神色写满了疲倦,光是看肚子,大概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可是她并没有结婚啊!
许弥那个脑子根本就转不过来,心直口快就想追问,被陈荒年一个眼刀甩过去,才知趣地闭了嘴,跟在两个人身后,一个字都不敢说。
考虑到李丽文的身体状况,回去的路,陈荒年打了车,还专门叮嘱司机开了空调。
他拉着许弥坐到后座,咬着许弥的耳朵说:“你小姨在外面肯定受了委屈,别往枪口上面撞,少说话,多吃饭,听见没?”
许弥眼睛还没瞎,当然看得清状况,赶紧点点头,“我不会乱说话的。”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李诗怀怀了孕,所以家里准备的饭菜都是一些羊肉海鲜,现在想想,怕是太腥了,李诗怀吃不了。
到了小区,许弥殷勤地下车去给李诗怀开门,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仿佛对待的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这也不怪许弥,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跟孕妇打过交道。关于孕妇的知识,都是看狗血小说看出来的,认为只要碰到一下就没了。
李诗怀苦笑道:“阿弥,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没事的。”
她看向富丽堂皇的小区,眼神又是一变,笑容苦涩:“我们家真正有出息的,也只有你了!”
第65章 无奈
出息。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许弥。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有出息。他太了解自己了,又软弱又懒惰,一身懒骨头,秉承着能靠老公养就绝不自己动手的理念,活了十多年。
许弥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一只金丝雀,偶尔可以发发脾气,有地位的金丝雀。
出息这个词,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乘电梯上了楼,陈荒年打开了门,侧身让李诗怀先进去。他简单地安置好李诗怀,就出门去买菜了。
他看得出来,李诗怀对他有防备,不肯说真心话,总是藏着掖着。但是李诗怀很喜欢许弥,想来,她有些悄悄话,是想告诉许弥的。
陈荒年活了太久,看透太多,不去点破,只是找借口离开,留了空间给他们俩。
他走后没多久,李诗怀坐在沙发上,拉住了许弥的手,泪如雨下,哽咽道:“阿弥,小姨也不想来打扰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寻到你这处来的!”
她毕竟是长辈,又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突然这样煽情落泪,任谁都不好受。加上许弥和她感情亲近,更是看不得她落泪。
“小姨,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小时候被欺负,也只有你护着我。如今你遇到了麻烦,帮你是我应该的。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我和陈荒年都是欢迎你的,房间也给你收拾出来了,你想住多久住多久。”许弥更加用力地握住李诗怀柔软的手,想把力量传递给她。
他们两个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李诗怀生得更有江南女子的柔弱文静,许弥更具灵气,总能干出一些古灵精怪的事情。
“你之前来找过我,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李诗怀声音哽咽,语不成调,“如果可以,我也想堂堂正正地有一份工作,而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只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子,没有文凭,没有人脉,在大城市里,根本无法立足。
也许是血脉的力量,许弥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悲痛,不由自主地也落了泪!
造化弄人,他和小姨,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只能被摆布!
“也不怕你笑话,前些时候,我遇到一个男人,他本来是我的顾客,可是后来他跟我说,他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和我结婚。”李诗怀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决裂痛恨,声声泣血,“甜言蜜语,说得倒是好听!我被他蒙蔽了双眼,不明不白做了大半年第三者!”
许弥哪里想的到是这个展开,瞳孔缩小,结结巴巴地问:“那、那这孩子?”
李诗怀双目通红,“我和他在一起大半年了,自然有了身孕。可我前几天才知道,他早已结了婚,有了孩子!我无名无分,被他老婆追着打,又立不住脚,只能逃到你这儿躲着!”
听了她的话,许弥气得发抖,“混蛋!既然要来招惹你,又不断干净,同时伤害两个女人,他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炸了喂狗!”
李诗怀黯然销魂,捂着肚子,轻声说:“这孩子也有五六个月了,打掉我也舍不得。阿弥,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我只想把他生下来,让他好好长大!”
许弥说:“你只管住下。陈荒年很厉害,他能赚很多钱,多养一个你,没有什么难度的。”
话虽如此,李诗怀不是厚脸皮的人,最多待到孩子满月,她就会识趣地离开。
可惜许弥实在是个单纯的,看不透人情世故。李诗怀敛去脸上的悲痛,眉梢带着一缕忧伤,轻声细语道:“你这孩子,总是想得简单,也不知是随了谁。”
两个人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直到陈荒年回家,才结束了这漫长的聊天。
等到夜深人静,许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荒年。
陈荒年听了,并未发表意见,而是说:“我记得,她的死亡时间,就是今年年底。”
许弥略微诧异,挑眉问:“你知道?”
陈荒年平静地说:“我自然是知道的。她上辈子生产以后,身体还没恢复就进了厂子,后来在厂里晕死过去,送到医院时,已经断气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上辈子,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陈荒年冷冷地盯着他,开始数落他的过错:“赌球,喝酒,跟那群狐朋狗友出去打高尔夫,被人骗着去乱投资。”
因为上辈子许弥叛逆心太重,想方设法地给陈荒年添乱,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挨收拾的路上。
每次才被放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地闯一个新的祸出来,转头又被关禁闭了。
想起上辈子自己干的糊涂事,许弥心虚地摸摸鼻子,“那个……我就是好奇嘛。再说我也不知道我会死啊,不知者无罪,你不要生气了。”
陈荒年一张脸冷似冰:“我不生气。”
“……”
许弥说:“都过那么久了,你还生气,太小气了吧!”
“我没生气。”
许弥无语地看了他几眼,又把话题扯回了他小姨身上,“我不想我小姨死掉。”
陈荒年说:“别妄想改变她的气运。你们家就你的命最好,她要是没死,死的人就是你。”
“那她的孩子怎么办?”许弥说,“刚出生没多久,亲妈就死了。”
“我记得上辈子是送孤儿院了。”陈荒年说,“你又不是耶稣,用不着你操心人间疾苦。”
许弥不高兴地一瞪眼:“陈荒年,你也太冷血了!她毕竟是我小姨,我想救她不是理所应当吗!”
陈荒年掐住他脸颊,眯眼威胁道:“但你救不了,你只会被换命,给我断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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