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奇,但含羞草
他还没来得及表露自己的疑惑,就见冷焰抬腿踹了常谙一脚:“屁话!这时候你该问大夫为何冒雨出门,不是该让我们自己进去吗?”
云不意:“……你俩都给我闭嘴。”
冷天道觑着小先生的神色,低低笑了一声。
屋内,云不意先给常谙止血,再帮冷焰包扎,然后倒回去为常谙清理伤口、缝合上药,为了做到伤势痊愈后不留一丝隐患,连麻沸散都没用。
常谙在鬼哭狼嚎里度过了这次漫长而痛苦的治疗,始作俑者冷焰不但不心疼,还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直把云不意笑得满心疑惑——这俩最后到底是如何相爱的?
经过这一遭都能爱上彼此,他们之中到底哪一个不太对劲?
云不意想着,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两个奇形怪状的字符——S,M。
嗯,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符的由来和含义,但他隐隐感觉很符合自家爹娘的感情之路。
终于将两位伤者都医治好,云不意在水盆里洗手时,才发现冷天道靠在门边,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掩着口鼻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喷嚏。
云不意顿了顿,从旁边架子上取下干净的毛巾和自己的外衣一并朝他抛过去,心里顺势琢磨起风寒药方的用量。
冷天道接住这两样东西,用毛巾擦了擦脸、头发和手,而后抖开那件外衣在身上比了比,轻轻一笑。
一听到这自带三分嘲弄的笑声,云不意就开始闹心:“你笑什么?”
“我笑……如此朴素‘简短’的衣物,还是大夫自己穿着较为合适。”
说罢,冷天道将衣服丢回去,正巧将只穿了单薄衣衫的云不意从头到脚盖住。
“……”
云不意默默扯下外衣披在肩头,衣摆略略曳地,再面无表情地看向冷天道。
以冷天道的身高,这衣服最多只到他的小腿,而自己即便踮脚,也只及他的鼻梁。
开个屁药方,他自生自灭最好!
云不意生平第一次不想对某人做仁心妙手的医者,而是夺魂取命的死神。
暗自瞪了冷天道一眼,云不意坐到已经疼得阿巴阿巴的常谙跟前,替他缠上绷带:“二位的伤缘何而来?”
常谙闻言,幽怨地看向冷焰,冷焰只是冷笑,因忍痛而翘起的脚尖抖了抖。
“这个蠢材——”冷焰指向常谙,“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无月’中榜上有名。我是无月组织的杀手,平常专接诛杀恶人的委托,为了救他特地破例拿下杀他的任务,又装作失手,伤而不杀,暂解他的危机。可怜我那从未失手的杀手名声,就为了他,没了。”
常谙冷哼:“你早告诉我们你隐姓埋名做杀手的事儿,我今天也不用挨这一剑,演演戏就行了。焉知你是不是故意的。”
“演戏?演戏就想在无月组织那儿蒙混过关,你当里面的杀手跟你一样傻?”冷焰白他一眼,“你不真的伤得厉害,我怎么对组织交待?若是交待不过去,我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我是想救你,不是给你陪葬。”
“……”
常谙被驳了个无言以对,嘴里咕哝:“身份暴露,这杀手你不当也罢,想铲奸除恶也不必用这种办法啊……”
冷焰:“嗯?!”
常谙闭嘴。
云不意在一旁听麻了,又是一件真相出乎他意料的旧事,而且奇怪的是……
“这种秘密你们在我面前直言不讳,真的合适吗?”
他有点绝望。
冷焰看了看云不意,又看了看门边懒散擦头发的冷天道:“我哥哥说你值得信任,所以我相信你。”
云不意望向冷天道,想听听他又要说什么逼话。
“不用感动,我不是信你。”冷天道没有让云不意失望,慵懒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那么令人恼火,“我是信自己的眼光。更何况你的医术这么好,用一个绝不能被泄露的秘密将你拉上贼船,我们很赚。”
常谙一愣:“啊?我们是贼船?”
冷焰又踹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夫竟然很配合地问了我们受伤的原因,他真的如哥哥所说的那样,既善良,又好骗。”
“妹妹,闭嘴。”
看着这一屋子不靠谱的家里人,尤其是那个讨人厌的舅舅,云不意缓缓吐出一个字:“……靠。”
决定了,他今年正月一定要去剃头!
第三十六章
太顺利了。
云不意坐在庭前誊抄医书时, 脑海中冷不丁冒出四个字。
是的,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他想解决为师父和父亲的情谊埋下隐患的“故友之死”, 他们便自发带着云团上门求救。
他想治愈导致父亲死于战场的旧日陈伤,父亲与母亲便一受伤便登门求医。
他不知旧事内情却想知道,旧事的亲历者便亲口将真相告知,甚至演练给他看。
云不意有些恍惚地想,此番岁月回转,与其说是他改变了什么,弥补了什么,不如说因为他想改变, 想弥补,所以所有事情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我思故我得吗?
云不意忽然想到这句话,虽然句式怪异,却很是符合现状。
他正沉吟着, 大门冷不丁被人拍响,门外的常谙一面拍一面大声说道:“小先生,小先生?我们又来找你换药啦!”
“……”
云不意无奈搁笔, 过去开门, 就见冷焰左手被绷带吊着, 右手在门上拍打, 满脸无语。
伤口受创的常谙则坐在轮椅上,作为她的声替喊得中气十足,精神抖擞, 丝毫没有重伤之人的自觉。
冷天道与云长生站在轮椅后方, 不知商量着什么, 看见云不意,倒是默契地同时缄口, 还一左一右拽了常谙头发一把。
“哎哟!”常谙的脸皱成老苦瓜,“你们说话就说话,别总是一言不合就上手,给我留点当大哥的尊严好么?”
“我们无法为你留不存在的东西。”云长生推着轮椅进门,经过云不意身旁时向他礼貌颔首,“小先生。”
云不意回以微笑,并无视了后面跟来的冷天道:“常先生,你作为杀手组织的目标,总是这般高调,每日招摇过市,当真没问题吗?”
冷焰不知是不是太听她兄长的话,对云不意格外信任,甚至到了知无不言的程度。
她答道:“小先生放心,这是我哥的计划,拿这蠢东西当饵钓鱼呢。”
云不意不笨,一转念便明白了:“你们想钓出更多接任务的杀手,再让他们任务失败,好为冷姑娘之前的失手打掩护?”
闻言,冷焰讶异又惊喜:“小先生,常人得知此法,最先想的是用他钓出幕后想取他性命之人。你是如何直接跳过第一层,往深里想的?”
因为比起知道凶手身份,我更在意你们的安危。
这个念头从云不意心头流过,面上却只是一笑:“我的思路一向与常人不同。所以,你们的钓鱼行动可有成效?”
说着,他半是试探,半是试验地在心里想:希望是有。
“当然有啊!我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再没有成效像话吗?”常谙在轮椅上抖腿,仿佛心中住了一台缝纫机躁动的灵魂。
“你牺牲什么?”云长生反问,“计划是天道想的,解决杀手的人是蘅落,你只负责坐在轮椅上被我推着在大街小巷中行走,何来牺牲一说?”
常谙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厚脸皮道:“在轮椅上坐一天也很累的好吗?更何况我还是伤员!”
云长生优雅地白了一眼,为免被气出好歹,索性转移注意力,四下打量,无意间将目光投向云不意书案上的茶水。
粗瓷茶壶,杯盏甚至是陶制,至于内中盛着的茶水,不必说,跟街边小摊两三文一大碗的粗茶没甚区别,说不定口感还要更粗糙苦涩些。
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