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奇,但含羞草
挡下天雷后有一段时间,云不意确实浑身灼痛,以至于维持不住真身,变成了人类躯壳——还变不回去。
但休息半宿时间后,他的不适已经消退大半,也能变回真身了,只是为了方便行动才一直保持人形。
按理说,天罚不是好挡的,冷天道都不是亲身抵抗,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云不意可是正面相对,却不但没有伤筋动骨,还歇一会儿就恢复得七七/八八,这事儿说给话本作家当素材,人家都要吐槽一句太不真实。
不夸张地说,云不意被天雷劈断的那些枝杈,下山半个时辰就都长回来了。
说真的,有点对不起天罚造的那个阵势。
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例外,不是常态,无法代表天罚的威力,更何况最后也是最强的那杆天罚之枪根本没有落下。
由此看来,云不意对自己真实身份的猜测,又更确定了一番。
正想着,云不意忽觉手腕一凉,原来是冷天道也下了河,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探他的腕脉。
云不意哭笑不得,也不好提醒他自己的人身只是人形壳子,没有经络骨血之类的身体部位,只能放开防备,任他查探。
毕竟,他是愿意代自己承受天罚的人。
云不意心情微妙地想。
冷天道倒是没想那么多,探得他灵力充沛,身体健康之后,低咳着靠回石头上。冰凉的石面贴着后背,他正想再劝云不意让自己同行,就忽的愣住了。
“怎么了?”
他呆愣的表情明显又突兀,云不意歪了歪头,好奇宝宝似的凑过去问。
“你……”
冷天道迟疑着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一件与云不意身上那件同款的青色长衫,外袍也是同款的浅蓝色披风,脖颈处有一圈细软的毛领,蹭得他鼻子发痒。
可他记得自己出门时穿的不是这套衣物,而且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不可能这样干净。
所以……
“啊。”察觉他的眼神,云不意淡定点头,“衣服是我给你换的,条件简陋,用我的枝叶配合幻术做的,反正别人看不出来——我也看不出来,你忍一忍,回别院再换。”
“……”
冷天道抿着嘴唇,摸了摸身上触感真实,完全没有幻术痕迹的衣物:“你……的枝叶?”
“嗯呐!”云不意竖起两根手指,“用了两根呢。”
“……”
冷天道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热度瞬间盖过浑身上下隐约闷钝的痛楚。
“……先回别院,林葳魂魄的事之后再说。”
他必须以最快速度换下这套衣服!
……
然后收藏起来。
……
云不意和冷天道回到别院时,玉蘅落已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他们很久。
看到两人,玉蘅落一甩尾巴,生气地扭头进屋,还不忘为他们踹开大门。
听见那“砰”的一声踹门声,云不意缩了缩脖子,戳冷天道:“你敲昏的他,你哄。”
刚刚还逞强的冷天道忽然捂住胸口,用虚弱的气音道:“我受伤了……”
云不意还没来得及就他装可怜一事发表意见,便听见玉蘅落的猫猫咆哮:“受伤了还不快进来,是要在外面种蘑菇吗?!”
两人瞬间闭嘴,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
玉蘅落虽然气呼呼的,因为炸毛身子都圆了一圈,但生气归生气,依旧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绷带、伤药、热水等东西,床也铺好了。
“我没事,受伤的是他。”进入房间,云不意不等玉蘅落开口,就主动将冷天道推到了床上。
冷天道一懵:“呃……伤口我自己处理便好,我想先换衣服……”
玉蘅落一瞪眼,冷天道便老实地闭上了嘴。
云不意在旁边偷笑。
承受一记天雷之后,冷天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较浅的那些经过天罚的治疗已经结痂,余下最深、重、长的三道分布在胸口、后背和腰腹,只是勉强愈合,动作稍大一点都会破裂渗血。
玉蘅落蹲坐在窗前的圆凳上,指导云不意为冷天道上药包扎,皱着眉说:“怕是已经伤及肺腑,得找大夫来瞧瞧。”
“无妨。”冷天道僵着上身目不斜视,“我毕竟是修行者,自行调养一段日子即可。”
“如此严重的伤,可不是用灵力和水磨功夫就能完全治愈的,你把天罚当什么?当下人间那群不成器的修行者?”玉蘅落的反驳毫不客气,尤其是最后一句,把冷天道本人也牵连了进去,“说实话,看到你们好手好脚地走到我面前,而不是变成一捧灰烬让我去收拾,我都怀疑自己睡着了,你们的残魂正给我托梦呢。”
云不意“噗嗤”一笑,冷天道也忍俊不禁。
好容易处理完伤口,察觉云不意从自己身边退开,冷天道暗暗松了口气,溜到另一间房换衣服。
玉蘅落板着脸转向云不意,刚想张口严肃批评他们丢下自己去冒险的行为,云不意连忙道:“蘅落!你想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天雷确实劈得惊天动地,天罚开始前的星象也是万万年不曾有的气象,我还以为人族王朝又出了什么兵家圣人。”
玉蘅落抬爪扶额:“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天罚?”
云不意嘿嘿一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给天罚做了一次‘话疗’。”
玉蘅落:“?”
半个时辰后,当云不意绘声绘色地描述完前半夜的战况,并一摆手说出“这不算什么”的狂言狂语后,玉蘅落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呆滞。
他别是真的在做梦,梦见这两人变成蝴蝶飞回来给自己说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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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玉蘅落留在房间消耗今晚发生的事,云不意溜达到隔壁,门虚掩着,他象征性敲了三下,便推门而入。
冷天道已经换好衣服在榻上躺尸,他伤得太全面,正躺侧躺趴卧都会压到伤口,就只能半坐半靠,倚着高高堆起的枕头闭目养神。
“睡了?”云不意靠着门框,曲起右腿踢了踢脚尖。
“没有。”冷天道睁眼,在身边的位置上轻拍,“来这里坐吧。”
等云不意溜达过去坐好,他才问:“想说什么?”
云不意的目光在他头顶一转:“你不是妖族吧?”
冷天道微笑:“今夜之前,我以为我是。”
“……啊?”
冷天道的指尖掠过头顶,再摊手,掌心多出了一样东西,是刚才被他抛出去抵挡天雷的权杖——缩小版,银杖部分只比他手掌长一点,顶端的装饰像雄鹿的鹿角,弯曲的枝杈上勾着纤细的链条,微微闪光,异常华丽。
比起权杖或者原形态的耳朵,这更像一支华美的头饰。
“天雷劈在它身上,受伤的却是我,说明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而在今夜之前,事实确实如此。”冷天道皱眉,“直到看见林葳身上的功德圆环,我才意识到不对。”
“等等。”云不意打断他,“功德圆环是什么?带林葳离开的功德之力?”
冷天道比他更惊讶:“你看不见?”
云不意茫然摇头。
冷天道想了想,挥手化出纸笔,画下自己眼中的功德圆环,尤其着重描绘圆环上的符文,一边画,一边向云不意解释。
云不意对着纸上的圆环看了半晌,再倒回去看冷天道手上的权杖:“这……它们身上有同样的纹样?”
“嗯。”冷天道点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权杖枝杈上的纹路,“功德圆环由功德之力所化,和天罚一样,是天道的本源之一。所谓赏善罚恶,天罚是罚,功德就是赏。”
“嘶——”
云不意发出牙疼似的抽气声:“那你手里这东西来头可不比我的真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