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
两分钟后,柳江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他两边的耳垂上分别多了一个水钻钉,柳丝丝眼疾手快,连血都没流一滴。
我大气不敢喘,这女人,不可小视。
“完事了。”
她甚至都没拍一下柳江的肩膀,转身处理医疗垃圾去了。
这下换我来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完事啦!”
现在柳江每边耳垂上都有两个钉了,按照我的记忆,他接下来选择的地方不是耳骨就是嘴唇,这两个地方我更不敢碰了,估计柳丝丝也不会接手,到时候还是找专业的吧。
返回房间里,柳江对着柳丝丝送他的小镜子照耳钉。
“我怎么感觉一边两个有点怪怪的。”他看了半天,又把镜子放下了,又忍不住拿起来照。
他今天穿了一件印花迷幻的宽松短袖,这衣服放在任何人身上我都会觉得是宅男出门,但在他身上却有种异样的合适感,不过稍后他也告诉了我,这衣服确实是他在初中参加某个漫展时凑数买的,和看摊的二百斤技术宅同款。
反正他穿着挺合适。
“还行吧。”我回他,毕竟我见过他满身钉的样子,“金属旺人,你看你还适合的。”
暑假了,他也没着急把他的白色染回去,半黑半白的头发长长了,是和过去不一样的味道。
我躺着,他坐着,天色渐晚,氛围又开始无聊起来。
我并不是害怕无聊,而是害怕柳江静下来会开始暗自神伤。
说到底,虽然我对顾童宇进行了一些血债血偿,但伤害别人终究不是柳江喜欢的事情,要是没有我陪着,他肯定会蜷缩在被窝里变成一只床单虫。
就在我翻过身想着找点新的乐子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一声开门响。
接着便是脚步声——还湳沨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
这是干什么?入室抢劫?就在我猛地坐起来之时,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口。
门一开,耗子打头,大喊一声:“干什么,干什么呢?打黄扫非了啊!”
紧随其后的是梁毅,吵吵嚷嚷进来了,跟猴子一样,我实在没听清他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虽然我知道耗子的话是玩笑话,但还是忍不住向柳江瞥了一眼,柳江显然早就习惯了他们这种不请自来的状态,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神态自若地与他们挨个碰拳头。
“我发消息你俩怎么都没回呢?”耗子问,说着,他把手里的家伙事放下。
这下我才看清楚,耗子手里抱着个塑料水桶,里面放着一系列儿童挖沙玩具。
梁毅就更直观了,直接套着五分大泳裤来的,上半身是个印了史酷比的跨栏背心,不知道穿着赶海多少年了。
“呃,睡着了。”柳江找了个借口。
梁毅这小子直白,二话没说直接问:“你俩一起睡的?”
耗子怼了他一拳头,怒斥:“都说了打黄扫非了!”
两人嘻嘻哈哈一顿乐,氛围瞬间热烈了起来。他们俩关于柳江与顾童宇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点,也知道柳江这时候心情肯定不好,所以自作主张决定夜里赶海,虽然事先也通知了柳江一声,不过那时候我俩正琢磨着用什么姿势——打耳钉,所以没看到消息。
“走吗?”耗子问柳江。
我知道柳江很喜欢海,他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个冲浪板。第一次带我来这间屋子时,他还跟我展示了他的潜水镜收藏。
尽管连城只是常见的北方石头海滩,唯一一处黄金海滩还是从南方空运来的沙子,估计水体的能见度也达不到潜水标准,但这些都不妨碍柳江对一些毫无意义的事物的热爱。
他做事也从来不追求什么意义。
所以关于耗子的邀请,他答应得毫不犹豫。
“走!”
他一声回答换来了满屋的欢呼。
接着他一跃而起,扎进柜子里,翻箱倒柜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转头面对我。
耗子和梁毅已经吵吵闹闹往楼梯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刚才的欢呼雀跃与我无关,因为我注定要在午夜之前回家,大概率无法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青春夜晚。
但也就一次,我能破戒吗?
“你想去吗?”他问我。
我挺无奈的,但这种无奈又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因为我不开心,他肯定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我故作吊儿郎当,长叹道:“你们去吧,我被我爸妈抓着呢。”
吵闹声在楼下,窗外开始泛起黄昏的粉蓝色,柳江张张嘴,问我:“那你想和我一起逃走吗?”
第42章 我和柳江的夏天
走,是个很普通的词汇,但换成了逃走,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在流金铄石的七月,在无所事事的暑假,在从人到自然都松弛的连城,我背离一些此时对我来说的不可抗力,向我的命中注定出发。
好在这条孤单之旅有人陪我,因为有人答应了和我一起逃走。
所以我还能怎么选呢?
晚上五点,我们坐上了前去最近的海滩的车。
他们的准备稍微充分点,梁毅叫了他开烧烤店的表哥,开家里店铺的面包车,还备了炉子和食材,说要海滩烧烤。
至于耗子,他带了充气床和音响,要不是车里地方不够大, 他还要把卡拉OK机带上,十足一个乐天派。
再看柳江,他的设备倒是简单些,一个吉他包,一个带随身物品的背包,他本来是想带相机的,但考虑到海边不好拿随身物品,他还是作罢了。
他还穿着那件宅男哥同款的迷幻扎染T恤,裤子换成了条沙滩短裤,脚上洞洞鞋一套,就准备出门了。
最后看我自己,除了揣在左面口袋里的手机和临出门前从柳江家冰箱里顺手牵羊来的奶油汽水,浑身没有其他随身物品。
极简主义的生活,有点像我上课时的样子。
我向来都是除了教材只有一个笔记本,中性笔只用红黑两色,至于那些复杂又全面的错题本,我从来没做过。
但现在带着极简主义风格出门,我却多少有点不安定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我预感今晚真要让我爸妈注意到我的异常了,另一方面,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柳江一起外出过夜。
车上吵吵闹闹。
梁毅他哥也是个火热性子,兄弟两人在调频里开了本地新闻,热火朝天争论着市内烧烤店的用料与滋味,耗子在中排车门边的座位上靠着,胳膊肘夹着呲水枪稳定身姿,手里正捧着手机,热火朝天打着排位赛,时不时朝前排座椅擂一拳头,让梁毅轻着点闹。
我和柳江在后排。车不大,前方的战火时不时波及到我们这里,柳江倒是比平时安静,就在我发呆时,他忽然用胳膊肘捣了捣我。
“听歌吗?”他问。
所以在通往海边的半小时车程中,我和他一人一边耳机听了几首欧美摇滚,几首日系摇滚,甚至还有班里女孩喜欢听的KPOP。
我摘下耳机,一脸疑惑地和他对视,他耸着肩膀,甚至给我一种他能放下耳机来跟音乐跳一段的感觉。
我们没去景区,去了一处本地人才知道的野海。车停好,后备箱拉开,简易折叠桌和烧烤架摆好,梁大哥开始扇着扇子点炉子,梁毅在旁边帮忙,他们兄弟俩一唱一和,我们外人没了插手的余地,只能被迫去海边看浪花。
石头海没有南方沙滩的细腻,没有那么鲜明的碧水蓝天,倒是多了一丝属于大自然的空洞凉意。
我站在离水面差不多一米远的地方,听水打礁石的轰隆响声,柳江站我旁边,已经一左一右把鞋子甩下来,趟下水去了。
盛夏傍晚,热得仿佛在煤气里行走,海边还好些,站在水花再努力一点就可以打到的地方,我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块地上的鹅卵石,清凉而恣意。
柳江在水里踢踢踏踏转了几圈,又冲回岸边来。鹅卵石中隐藏着贝壳和甲壳类动物,柳江走了几步便被扎得一直跳,但他还是坚强地一路蹦到我身边,然后开始脱上衣。
“我下水游一圈。”他说着把衣服甩到我脚边,“你不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