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
我用脚把他扔地上的上衣勾起来,在手里抖了抖,回他:“算了吧,我没带泳衣。”
他一愣:“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借你一件我的了!”
“借我泳裤?”我眉头紧了紧,“泳裤这种贴身的东西你还到处借啊?”
他不说话了,退进水里,不知道从哪儿摸了只贝壳,高举着朝我这边扔过来,嘴里大喊着:“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我可没嫌弃他,我只是在质疑他的举动,他肯毫不犹豫地借我,一定也肯毫不犹豫地借别人。
我去捡被他扔上来的贝壳,朝他扔回去,水里的移动不如岸上快,胜在他有水体做掩护。几番来回之后,他对我喊:“一起下来淌水呗!”
我又向他强调了一遍:“没带泳衣!”
自己一个人在水里转估计是没意思了,柳江退回到岸边来。
他的确长高了,茁壮向上长着的个头并没有影响他长肉,肩膀到后背的线条舒展,覆盖了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太阳落到海平线上了,他青白的肤色盖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有种不同于他平常气质的暖意。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我加快语速:“那要不脱光了下来游吧。”
“啊?”我的表现即我的所想,“这里是公开海域,裸奔违法啊!”
柳江的反应也简单直白:“你自己不好意思吗?我陪你脱也行。”
我没回话,回头向岸边不远处看,耗子游戏打完了,在陪他的小女神视频,梁家兄弟两个依旧在烤架前忙活着,各司其职,没人注意到这边。
再转回头去,我对上了柳江的视线,他朝我招招手:“这边来。”
石头野海在一处平缓的悬崖之下,从一处长了野草的土路下来,可以直达观赏落日的平台,再往礁石后面走,就是一处视野不那么好的浅海。
浅海处现在没人,只有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我在礁石上,他在水里面。
这边看不见落日,直到余晖消失在凸起的岩石后,柳江跟我说:“好了,现在没人能看见了。”
只剩我俩,我却开始紧张了。关了灯还好说,有澡堂氛围加持也不错,但在这种公开的海域,我们谁也不愿做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踟蹰半晌,我心一横,兜头脱掉了上衣,扔在一边的礁石上,转脸便看见柳江在看我。
和他比,我肌肉更加结实点,这算是我的天生优势,从小爆发力和耐力都不错,还差点被校体育队看中。
——但这么被他看着,我多少也有点不自在。
余晖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彻头彻尾的蓝色,我转头向他。我们之间的风都变慢了,直到我蹲下去,直接扯掉了柳江的泳裤。
大概是我动作有些流氓,跑得又实在太快,他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的身后传来他生龙活虎的喊叫声:“杨平生——我日你——大爷!”
我们的追逐戏码只持续了十几米的距离,一方面是海里阻力大,算上末日前的时间,我有大概十年没有在海里奔跑过了,没摔倒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另一方面是,我战力放水了,让柳江追上我也不是什么坏事。
总之,我也被他扒了。他干起坏事来并没有我那么顺手,还需要我放水的顺便帮他一把,最后我俩像是一起在澡堂子搓澡一般赤条条站在了海里,场面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暧昧。
但是很快乐。
日落以后,天彻底黑还需要一会儿,在这能看见彼此但又略显晦暗的环境光下,我们在轰隆作响的浪花里游了几个来回。
在光源只剩下远处海港上的照明以后,我们退回到了岸边。因为浑身湿透了,我只能暂时蜷缩在礁石上,跨间盖着一条柳江拿来的毛巾。
他很快换上了泳裤,为了不让共同前来的其他友人担心,柳江跑着去找了他们一次。
我独自留在只有海浪声的岸边,手机刚被我送回到面包车上了,现在我随身没带任何通讯设备,有一瞬间,我以为我要被抛弃在这天地之间了。
但柳江不会丢下我。
前面港口的灯光闪了一个来回,他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纸碗,脚上蹬着不知道是谁的人字拖。
“新鲜出炉的烧烤!我偷来了一点,先尝尝。”
说着,碗到了我的鼻子下,一股正宗连城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十七八岁的身体就是好,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吃得香,我浅尝了两串鸡翅,和柳江一起面朝着大海吐骨头。
“你心情好些了吗?”我问他。
柳江没马上回我,最后一截骨头从他嘴里吐出去,他回我:“杨平生,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温柔。”
“啊?”我举着鸡翅,瞠目结舌。
“是啊。”他从礁石上跃下去,蹲在海边,用海浪冲洗着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那种会让人很心碎的人。”
他抬头看我:“所以我第一眼看你并不太爽,有点烦。”
我也把最后一截骨头吐掉:“你会带第一眼就烦的人回家?况且你才跟我第一天认识。”
他马上开始给自己找理由:“我这不是看你生病了吗!”
说到这,我俩都沉默了,好像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把“我有病”的表演持续下去,特别是现在,我还想到了一个之前被我忽略的细节。
跟踪秦博文的那天,他曾经在快餐店里问了我一句话,他问我,我的病症是不是和他一样。
一种暂时不能被世人广为接受的症状,所以统称为病。
他在问我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我确实在体育仓库里向他承认过一次我喜欢男人,但我自己都没想到的表白换来了时间重置,现在和我一起在海边吹风的这个柳江,他是一无所知的。
他还不知道我喜欢男人,更不知道我喜欢的就是他。
“哦!他们在叫我们了!”柳江忽然喊了一嗓子,接着站起身来。
只见不远处的海崖下,梁毅远远蹦哒着,这是准备开饭的信号。见我胯间围着毛巾,他放大声音朝我喊:“你俩——刚偷情了吗——”
柳江放声大笑,换来了我连续好几拳,最后我把衣服穿好了才肯回去,柳江跟在后面骂我矫情。
晚饭是朝向大海吃的,梁大哥不愧是开店的手艺,烧烤色香味俱全,我们几个半大小子吃得狼吞虎咽,各种烤串的厨余垃圾造了两箱。
——不过放心,这种没法被自然分解的垃圾我们是会带走的,淘气归淘气,连城的人还是爱着连城的海的。
饭毕,我和柳江这两个没参与做饭的人负责打扫卫生。
离野海最近的垃圾站在差不多八百米外的地方,那是一处停车场,路灯下,我和柳江把一路抬过来的纸箱丢进垃圾桶。
这里地势比刚处的位置高些,能看见海面反射着港口的光线,身后是属于人类社会的灯火通明,我和柳江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我抽支烟。”他决定。
打火机的脆响后,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柑橘烟草味,光站在这有些无聊,我反手朝旁边的便利店指了指。
我说:“我去买点饮料。”
便利店不大,开在垃圾站前方不远处,朝向港口。
推开店门,我听到了熟悉的便利店欢迎音乐,在一下午的与世隔绝后,我又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社会的美好。
在冰柜里拿过两瓶饮料后,我准备再去旁边的冷冻区给梁大哥带点雪糕,不过就在关上柜门的一瞬间,我发觉过道里忽然多了一个人。
等等。
我僵硬地回过头去。
怎么是他?
第43章 我只感觉自己没能保护柳江
是顾童宇。
我数不清是第几次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遇见他了,总之,又是他。
他站在冰柜旁,身上还穿着中午时分的衣服,只是神情颓废了许多,看起来像是在这一下午时间里徒步环游了一圈连城,又或是去世界末日逛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