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
而我只会浑然不觉的在楼层之中奔跑,内心相信着顶层就在不远处。
一种无声的恐惧逐渐上升起来,我遏制住即将开始失去节奏的呼吸,脚步向下,开始逐渐靠近大厅。
嗡嗡作响的锁链声停在头上,视角中,大厅的红地毯和皮面沙发一点点靠近,我开始闻到熟悉的客房熏香味道。
迈入大堂,我的双脚踩实地面,我又回到了在熟悉不过的前厅。
而在我面前不远处的地方,侍者正站立于接待处的半弧形桌子后。
他的状态看起来比模拟之中的其他人好很多,并没有当场失去神采,相反,仍在挺拔的站立着。
只是他望向我的眼神不再谦和有礼,而是带着一丝本能的防御。
不出我所料,他虽然看起来仍然有着意识,但他的实际情况和其他NPC没什么两样——同样被禁锢在了极小的行动范围内,没法做出反抗。
现在,王牌轮转到了我手里,但我不急着打出去。
大厅里,一刻不停旋转着的黑胶唱片已经停止了,我的双脚踩在地毯上,空洞的房间里,只有我步步向前的脚步声。
我停在离侍者几米远的位置,迎着他看向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看来您找到了管理员模式的代码呢。”侍者的语气比他的表情温和些,但底层的冷度还在。
我在他的注视下望向大厅的内饰,就像一个寻常到访的宾客。停在接待处侧后方的鹿头标本下,我回答他:“这是你没猜到的一部分吗?”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侍者对我想做的、将做的以及过去做过的——全部都了如指掌。
他声称这是系统运算的结果,但我认为绝没有那么简单。
换言之,他对我的了解超出常人。
但现在来看,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他没算到我会在这一步的时候直接从物理层面打破时空谬论,即,来到这一切发生的开端,找到停止这一切的代码。
不过好像并没有完全停止,在我们沉默着的间隙,我听见头顶的齿轮运作声仍在继续着。
他说:“现在您打算干什么呢?”
见我不回答,他语气里温和的成分开始骤然下降:“如果您打算通过暴力消除我的存在来迅速通关,我劝您还是尽早放弃。”
我一愣,转头看他。
我原本没有如此变态的打算,但在他说完之后,叛逆情绪瞬间占领了思考的上峰,我问他:“如果我这么做了——会怎么样?”
侍者沉默了片刻,但眼下他除了回答没有其他选择。
他说:“我并不是无敌的,但会有下一个我来接替。”
在这种有“向导”的游戏类型中,难免会出现玩家玩心大起,肆意攻击人工助手的情况,多数游戏考虑到了这一点,要么干脆没收玩家在准备阶段的武器,要么干脆让向导无敌。
如常计划中显然没有没收武器或者无敌的选项。
“会凭空出现,还是会在哪道门后冒出来?”我四下看着,接着把视线转回他身上,“还有,你是人体的质感,还是机器人的质感?”
侍者的表情很快被无奈的笑容占据,他说:“您试试就知道了。”
当我的大脑接收到这句回话时,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去看他的表情,我发觉他是认真的。
我转身向前,走到了他的正前方。
接待处的弧形桌上,有平放在桌面上的钢笔,还有立在左侧的重工烛台,就连手边那不起眼的桌铃,大概都可以算是一种不趁手的武器。
我把桌铃拿在手里,掂量两下。
好吧,重量不错,算作趁手吧。
在侍者等待的视线之下,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做,桌铃放回台面,我和他四目相对。
“如果我这么干了,”我指的是把这桌上的任意一样物品砸向他的脑袋,“是不是那个新的你就会冒出来,成功制住我?”
看他的表情,我猜对了。
我又问:“你这么了解我,是因为系统运算的结果,还是因为同样的场景,你之前经历过无数次?”
这次在他的表情里我没读出有效信息,但我觉察到我没有猜错。
看,我已经不再回避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猜想了,我是不是算是进步了?
其实很早以前开始,我的心底里就有一个如此的猜想——我猜侍者所遇见的我不是第一个“我”,所经历的模拟不是第一次模拟。
但这可能吗?
虽然我学的专业是计算机相关,对量子力学的了解可谓乏善可陈,不过事实常理告诉我,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发展到能时间循环的地步。
特别是把我这样一个人,一个实际存在着的人,扔进时空循环里。
我认为这是没有可能的。
但偏偏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我,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这发生过很多次,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
我从旁边拉过一把软包扶手椅,坐下,在侍者转为警惕的目光里,我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说:“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第67章 你是柳江吗?
侍者的回答来得很快,但并非肯定。
他反问我:“如果我拒绝回答,会怎样呢?”
听起来似乎立场坚定,但他忽略了一个细节——假如他真的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替我提供游戏质量服务的简单人工智能,他大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直接系统崩溃。
提示未响应,提示查询的问题无法回应,或者干脆装傻充愣答非所问,
但以上选择他都没做出来,恰恰说明他没那么傻,换言之,我即将问出来的问题,他都是可以回答的。
“我需要提醒您一句。”侍者说道,“我没有恐惧感,也没有痛觉,一切可能的折磨手段都无法对我造成效果。”
我当然不打算只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而且这也不是威胁,是谈判。
我说:“你存在于此的目的,与其说是协助我解决通关难题,不如说是只想让我通关吧?”
我整了整衣襟下摆,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点,然后抬起目光向他。
“让我换一种说法吧。”我说,“如果我不能通关,那你的存在毫无意义。”
虽然自始至终侍者都表现得像是无欲无求,只做好他本分的引导工作,平常得像是早期办公软件右下角的那枚长了眼睛的回形针——但回过头去看他所做的每一样行为,不难发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只想让我达到他所说的“最后”。
侍者曾经跟我说过——一切到最后终有意义。
他也说过,我会在结局遇上柳江。
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我们算是目的一致的合作伙伴,他对我的许多行为实属欲盖弥彰。
倘若我真的只需要按照他的想法走到结局就好,那他大可以直接对我表明态度,我们会欣然握手言和,成为如常计划合作共赢第一步。
真的吗?
想得美。
所以我猜想,我确实会在结局处遇到柳江,但不只是我想象中的简单的,遇到一个能在现实里与我共渡末日的柳江。
相反,我走到最后所产生的影响, 一定是会反馈给侍者的。
又或者说,侍者引导我走向最后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带给他的那一部分反馈。
我只是一个化为了棋子的玩家罢了。
侍者并未回话,我认为我的猜测离真相不远了。
“不如这样吧。”我提议,“你先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这是你所经历的第一次模拟吗?”
说出这句话来时,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闭上嘴,我的喉咙却开始异样的收紧。
我对真相有所察觉,但我又害怕知道真相。
侍者并没有感知到我的异常,他相当直率地回答了我的提问。
他说:“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那股收紧的感觉向下转移到了我的胃,一阵眩晕感替代了刚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