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
罗德没有回话。
尼禄侧过脸。罗德那堪称完美的侧颜,就强硬地闯进眼底。
他已然安睡,绸缎般的黑发嵌进枕缝。罗德鼻梁高挺;从视觉上,山根的凹弧恰好抵着远处的烛苗,宛如太阳从山峰间喷薄而出的那一刻。
他的唇角即使在睡觉时也卷翘着,如钩锯一般,使尼禄心感刺痛的同时,产生一种病态的痴迷。
尼禄迷恋地凝视他,试探性地低声问:“罗德……你睡了吗?”
罗德呼吸沉稳,对他的问话全无知觉。
尼禄今晚是睡不着了。
他悄然凑过去,仔细嗅闻罗德的发丝。罗德在入睡前简单地沐浴过,发间残留着一点轻淡的、铁锈味的血气。
年少而羞涩的尼禄连忙撤回来。他用手捂住心口窝,那里正在砰砰直跳。
他又转过脸,着迷地盯着罗德的睡颜。一个纯真的微笑如飞鸟般掠过他的唇角。
少年人最真挚的初恋,使他褪去后天习得的城府和狠毒,显现出人性本有的纯洁;宛如虔诚的教徒独自一人身处圣殿,将最诚挚、最真实的自己进献给他的神明。
尼禄偷摸地伸手,沿着丝质的床单摸进罗德的被窝。在那里,他象恋人一样,紧张地吞咽下口水,偷偷牵住罗德的手。
这一瞬间他心潮涌动。
其实尼禄并不需要什么拥抱亲吻。仅仅是这样类似恋人的牵手,就足以让他感到幸福。
他只是个寂静而卑微的暗恋者,但已经品尝到爱情里的所有甜蜜了。
……
第二天清早,尼禄从床上醒来时,罗德已经在着靴了。
他披一身冷酷的黑甲,将细直的小腿套进铁靴,嗒一声扣紧铁扣。他长长的黑发昨晚刚洗过,此时蓬乱地支翘起来,宛如一片黑瀑布般披散在肩背。
罗德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撇过脸说:“醒了?”
“嗯……”尼禄双眼迷蒙。
罗德套好军靴起身,站姿如柏木一般挺拔。脚踝处的伤似乎与他无关痛痒。
他拨开搭落到前襟的发绺,冲睡眼惺忪的尼禄淡淡一笑:“该去作战了!雷珂正骑着马在外面等您。”
尼禄立即整理着装,很快就与行军而来的雷珂会合。
雷珂多天征战,已经达到体力的极限。他的铠甲破损而脏污,密布血丝的双眼透着疲倦。他整个人都显得无力,只有那道横亘于脸庞的刀疤,还显出一些攻击和刚毅的气息。
他森然地瞟罗德一眼,神情显露一丝不爽,但没有明摆着说出口。
尼禄换上崭新的锁子甲,配着一柄打磨光亮的长剑。他脸色沉毅,嘴唇因重伤失血而泛白,眉眼之间纵横着隐淡的凶戾的神采。
雷珂声色严肃地说:“莱族人已至穷途末路,就象一群蝗虫那样急不可耐!用不了几天,被逼急的他们就不得不打道回府!”
尼禄阴冷的视线穿过层层密林,盯住山脚下潺潺流水的河谷。
他神情沉滞,利刃般的薄唇吐出沉稳的话语:“想办法把那些下贱的蛮夷逼到低洼的河谷,利用山坡优势,我们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他停顿一下,脸上闪现一丝云障般的阴狠:“现在是屠杀莱族的最佳时机……”
雷珂请缨道:“由我带兵绕上那座山,从山顶往下袭击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跑进河谷!”
尼禄青涩的脸庞流荡着些许狠绝,“很好。”
他沉思一会,补充道:“那片森林就象中了巫术一样环境恶劣。你可以多带一些兵力过去……”
“不用!”雷珂厉声拒绝。他握起手里的缰绳,冷淡地说:“你太过年轻,没什么征战的经验,比我更需要充足的兵马!”
尼禄眼光幽闪,不说一字。
雷珂以铁靴击打马匹,蹡蹡地带兵而行,激起一大片飞扬的泥石。在幽暗如洞穴的森林里,他巍然的身影如同一块滚动的巨石。
罗德双眼紧锁雷珂宽壮的脊背,“其实他比您更需要兵力!”
尼禄睫毛低垂,斜视雷珂的眼眸透出一股疏离:“可他是个固执己见又喜欢否定别人的家伙……”
“我不了解他有多么难缠,我只知道他在行省中德高望重。”罗德沉定地说,“他的存在能让罗马稳定,他是个不能轻易死掉的人。”
尼禄默然。
……
雷珂行军的速度很快。当天,莱族人驻扎的山坡就出现异动。
因为负伤在身,身体虚弱的尼禄在正午昏睡一小会。
他是被手下的士兵叫醒的。
此时战况已至尖峰。
隔着一道河谷,莱族人象滚落的泥沙一样从林间簌簌而落。对面青绿林立的山坡,有浓厚的烟火如棍杆般立地而生,金黄的火石象蚊蝇一样在半空中飞梭。
两山之间的河谷已出现一小片蚁群般的莱族人。
这些只是整个莱族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莱族人还在森林里与雷珂的兵团交战。
短兵相接的铁戈声和流火燃烧的爆裂声震耳欲聋,宛如水灌进耳朵一样产生久久的轰鸣。
尼禄发现罗德不在,心中好象裂开一道深渊一样空虚。
罗马士兵以弩车和投石车朝河谷处投射火石和箭羽。这些武器象密布的钉子一般钉向莱族人。天空一刹那昏暗无比,宛如倒置在天空的海啸。
按照尼禄的指令,士兵们砍伐巨木,将多个投石车并排摆列,一齐投射木桩。极粗重的木桩被弹射到空中,再象天神的重锤般砸上地面,引起一阵令人恐慌的震动。
自天而降的巨木将很多莱族人碾压成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蜿蜒于山间的河流被染红,宛如一条被剥皮而蠕动的血蛇。
在另一边的战场,雷珂跌跌撞撞地穿梭于林间,流窜的火石炸裂在他脚边。他崴了脚,倚仗着一把已有豁口的刀,颇显凶恶的脸庞溅满黑漆漆的泥沙。
雷珂深入敌林已有半天时间,难免体力不支。
两个高大的莱族人闪近他的身前。
雷珂歪斜着身体,坚毅地握紧刀柄,额前的刀疤如铁丝一样漫射出灰亮的硬光。
两把斧刃带过一阵冷风劈砍下来。他拖着瘸腿,沉重的身体在泥地里挪出一只深陷的凹圆。他费力地躲过攻击。
雷珂跪倒在地,双膝深陷于湿泥里。他身躯健壮,仿若一只衰老无力的野兽。
这时一只长箭猛射过来,一连射穿两个莱族人的头颅,发出清脆的头骨碎裂声。
莱族人的两颗头被箭串在一起,他们移动颤抖的眼珠,以迷茫的眼神对视一眼,最终一齐倒在地上,强健的体格砸出飞溅的泥浆。
扭转生死的变故使雷珂讶然。他胶着的眼珠缓缓上移,周身于一瞬间猛烈抽搐。
罗德站在树间,手里拿着的弓弦还在振动,他凌乱的黑发相当飘逸。
他利落地跳下树,在漫天星火和厮杀声中走过来,向跪在地上的雷珂伸出援手。
……
河谷上尸横遍野,河边堆起压扁的肉泥和碾成齑粉的人骨。血腥味过于浓烈,宛如胶水般黏住鼻腔和肺。有些罗马军人在收尸,见到这些分辨不出部位的肉块,忍不住地剧烈呕吐。
大量的鲜血染红河岸,这里宛如人间地狱。
莱族全军覆没。
裹着银甲的尼禄游走于断肢残垣。他双眼空洞,倒映出满目血色。他无所顾忌地行走,冷汗出得越来越多。他腿脚打晃,铁靴踩在头颅或肉块上,挤出脑浆和鲜血。
他发疯一样地寻找罗德。但凡是浸泡于鲜血中的黑色头发,都能使他移情性地心脏抽痛。
所幸他的罗德没有让他找得太久。
落日西沉,两侧青峰染上橘红的暮色,血河如红绦带般流到尽头。天空象一张泛黄的莎草纸,从颜色最深的天边开始,一点点被大地的鲜血浸透得更红。
这里铺天盖地都是血红色,恐怖之中蕴含一点罪恶性质的绚烂。
一个黑影从远处缓缓走来。这个黑影太英挺,宛如黑鹰翼下最坚硬的一根飞羽。
尼禄僵立。那距离很远,他其实并不能看清这个身影的五官。
但他知道,那绝对是罗德。他就是知道。
罗德将雷珂的手臂搭在肩上,一步步搀扶他回到军营。
雷珂的脸色晦暗不明,一瘸一拐地走着。这一路上,他干裂的嘴唇死死抿合,象黏死一样一字不吐。
罗德将伤势不轻的雷珂交给军医。
尼禄蹦踩着满地血肉,脸庞沾溅飞扬的血迹。他的耳边因为焦急而响起轰鸣。
他越过小山般的尸体堆,一步跨到罗德面前。
尼禄心跳激荡,几乎要破胸而出。罗德的出现使他头晕目眩。他拼命眨着眼睛,希望看清罗德的脸,但只有因为激动而泛起的黑雾。他的情绪被推到浪尖,宛如一艘翻滚于巨浪的小船。
罗德连忙挽住他失力的双肩。
尼禄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绵软地靠进罗德怀里,深呼吸很多次,发黑的视野逐渐清晰。
“罗德……”他怔神地喊他名字,字眼象碎片一样游离出口。
罗德将下巴抵进他的银发,安抚似的说:“我就在这儿。”
尼禄攥紧他的衣甲,努力使紊乱到不正常的心跳恢复平静。
罗德神色有些担忧。他抬袖擦拭鬓角的汗珠,脸色是健康的红润。他清丽的眉眼之后,便是漫山遍野的血红日落,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红唇明艳。
他极度俊美的五官,挟带背后遮天蔽日的血腥,如洪水猛兽般冲击尼禄的感官。
暗恋之中的尼禄顿生酸涩,如刀锯一样磨损他本就脆弱的心思。
他细长的眉毛蹙紧,干净的眼角染有潮红,幽怨地说:“你为什么总要违抗我的命令……罗德……”
“雷珂现在还不能死。”罗德解释,“他坐拥大部分蛮族的兵力……”
“可我才是你的主人!”尼禄厉声说,“你应该遵从于我!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罗德平淡地瞧他一眼,没有给出回应。
“你去拯救别人,却抛下同样身负重伤的我……”尼禄的口吻暗含嫉妒,“你忘记了我是主人的这个事实……”
罗德沉默片刻,冲他轻松一笑,忽然捧起他的手。
他倾身低头,有点卷翘的黑发尽数溜到前面,露出一截细直到刚极易折的颈项。这使他始终保有一种凌驾于人的、不羁的意志。
“我没忘。”罗德将双唇凑近他的手背,低沉地说。吐字的气息盘绕在尼禄的皮肤上,十分灼热。
他蜻蜓点水般地,轻吻一下尼禄的手背。
这其实是近卫向主人表示忠心时最常用的吻手礼。
尼禄却觉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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