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行商这些年
宋菽:“进来吧!”
有人从馒头作坊出来,正听见他们喊话,便也问道:“我们可也能看看?”
“来吧来吧。”宋菽飞快往手上套着蚕茧,一边回道。
聚在门口的几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围着宋菽几人,还你一眼我一语地说起来。
“这蚕丝还能做被子?暖不?”
宋菽:“可暖了,又轻又薄,冬天夏天都能盖。”
“你这也打算拿来卖?”
宋菽:“是啊,夏天过去后,可不就冬天了。”
“我家春天时收了很多柳絮,你这蚕丝被能比柳絮好?”
宋菽:“那当然,比鸭绒鹅绒都好呢。”
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
鸭绒鹅绒那是鸭子和鹅长身上用来过冬的,用来抗寒当然是最保暖的,但这蚕丝就……绸缎做成的东西总给人精致易碎质感,要说保暖,怎比得过动物绒毛?
可这是宋四郎讲的啊。
他拿出的东西,每一次他们都看不懂,可每一次又都很需要。就说那豆油,一开始大家伙儿都觉得榨油剩下的豆饼好,能肥地还能喂猪。
可后来,宋菽一天天地教他们各种用油的菜,现在每家每户但凡有些盈余的,谁桌上没几个小炒?
吃惯粮食的他们发现,这裹了油的菜不但味道好,还很管饱。明明吃得和原来一样多,却不那么容易饿了。
果然油是好东西啊。
有了豆油的前车之鉴,一些人并不敢小瞧宋菽手里的新鲜事物。这蚕丝被若真如他说的轻薄又保暖,那肯定是一样好东西,就像如今城里炒得沸沸扬扬的棕绑床。
那些人光站着看也没意思,有些爱动手的,得到宋菽的同意便也一起做了起来。大家一起动手,蚕茧一会儿都被加工成了小蚕兜。
接下来,就要用到宋阿南做的器具了。
那东西像一把拉满的弓,弯曲的部分是用竹片做的,竹片两头分别连着一根笔直的木条左右,木条的中间又有一根垂直的短木条,正好与木头盆子相嵌,连在了一起。
这竹弓有大半个木盆那么大,木盆里装着水,有一部分竹弓隐于水下。
宋菽坐在木条的这边,拿起一个小蚕兜,探身将它从弓张得最满的地方往上套,小蚕兜一点点被扩大,从竹弓上取下时,已经扩成了一个大蚕兜。
因为竹弓只做了三把,不能所有人同时进行,可这活计看起来挺有趣,大家都没做过,便也想试试。三个连着竹弓的木盆像新奇的玩具,每个后面都排着一溜人。
坐下扩兜的,小心翼翼地弄完一个,想趁后面不注意,再弄第二个,却被一连串不满的声音赶走。
托这些人的福,宋菽没花多少力气,一百多个蚕兜就全部扩完了。
扩好的蚕兜需要晾晒,今天天气很好,宋菽和三娘他们一起,用晾衣服的竹竿,将蚕兜一个个展开挂好。家里所有的竹竿倾巢而出,还包括刚才宋阿南砍回来的一些,在院子里挂了个满满当当。
若有谁走进宋家院子,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密密的随风摇曳的蚕兜。
蚕兜一定要晒得干,这样做出来的蚕丝被才足够松软。
现在是夏天,阳光极好,大约明天傍晚也就晒得差不多了,宋菽想。
这蚕兜打眼得很,宋家的篱笆又不高,村里人来人往得,许多人便生出了好奇心。又有昨日参与过的人好心解释,宋家在做蚕丝被的消息,一不小心就传遍了周遭。
相河村今非昔比,因油坊和馒头坊的存在,不少买卖人常来常往,有一些村民便整理出自家的空屋,做起了民宿生意,这也算借着宋家的光,给自己添了进项。
这些人在村里停留,自然要吃喝,连带着村民们家里种的菜、养的鸡都多了销路。
所以宋菽要做蚕丝被的消息一传出,乡邻们仿佛是自家多了生意,都纷纷打听宋四郎这是又要开作坊了?
见他院里挂了满满当当的蚕兜,大家都道这是要大干一场吶!
蚕丝不比馒头,成本要高出许多,乡邻们也就不怎么关心制作过程,只一心盼宋四郎生意做得大一些,相河村来客如云,他们的鸡鸭蔬菜也就更有销路了。
却不想,这天傍晚,宋菽抛出了一枚巨石,溅起大片水花。
宋菽正带着家里几人将晒干的蚕兜扯开,整理成蚕丝棉片,方便最后将纤维拉开。不少乡邻与今晚暂留的小贩都过来瞧热闹,也有人问着蚕丝被的事。
宋菽却突然问大伙儿,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干。
大伙儿都有些蒙。
若说当时宋菽用馒头方子换劳力,有些迫不得已的味道,那今天拉他们一起做着蚕丝被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现在的宋四郎,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是要合作也好找杨大公子,汪大掌柜,何必与他们这些农户、小贩搅在一起?
“大伙儿也看到了,我这蚕丝被工序众多,要的地方也大,奈何我如今没有。若大伙儿愿意,我可将剥蚕蛹、套茧、晾蚕兜等工序分派出来,蚕茧我买,大伙做多少算多少,这样如何?”
宋菽也想过找杨剑,但当时的棕绑床真是因为他没有足够资源,否则以他自己这点身家,断不敢轻易与杨剑合作。
这乱世之中,若在一棵树上吊死,则轻易就能被树吞了。多点开花,才好有与人谈判的筹码。
来看热闹的,不止相河村的,也有邻村的。连忙问:“我们也可以吗?”
“当然,都可以。”宋菽说。
“那我们呢?”那些小摊贩可不住在附近,他们都是为了把油担去更远的地方买卖才来的。即便如此,他们也希望能掺一脚蚕丝被的生意。
“给诸位一个优先权吧。”宋菽道,“等第一批蚕丝被做出来,可交予你们拿去买卖,卖不出算我的。”
小贩们也哗然,他们何时遇见过这等好事?
蚕丝被是个新事物,这种东西多半唯杨剑、望海楼这样的大人物才有,就像棕绑床一样,他们每次见着那里为求一床而摇号的情景,都羡慕得不得了。而现在,他们可以卖出第一批蚕丝被,这也意味着后续要买蚕丝被的人,会优先来找他们。
“若卖得好,之后的生意也会优先诸位。”宋菽又说。
连番的大馅饼砸下来,小贩们都被砸晕了,宋菽这话,可是让他们有了与杨剑、望海楼这样的大商户竞争的资格啊。
宋菽笑吟吟地让大伙儿留下姓名,两日后再来找他。
那些乡邻小贩们巴不得立刻签下契约,一个个积极得很,写不来名字的也各种比划,着急忙慌地留下了个人的住所姓名,才恋恋不舍而去。
宋菽欣赏着长长的名单,颇为满意。
现在他已经有了些本钱,又有超时代的技术,终于能有一些作为了。
第一步,便是打破这些所谓大商户的垄断地位。竞争才能带来进步,更多人参与其中,市场才更多元,产品更多,产量更大,价钱也更美好,商业发达了,生活品质才会跟着提高。
虽然是过不到二十一世纪那种连门都不用出的美好生活,但在可能的范围里让生活更好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竹弓”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因为一开始不知道它叫什么,后来评论区有大大指出它叫“开茧竹弓丝撑”,名字有点长,为了读起来顺口,文本就没有改,但还是谢谢小天使告知~另外,有两位小天使也指出了,蚕兜不能剪,已经在文里改过咯,谢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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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桶金
清晨,从大涂县城到相河村的路上有一行人已经跋涉多时,路过其他村落时,甚至还有人与他们招呼,似乎已经往返过很多次了。
陈老伯的堂弟陈四郎也在人群中,他挑着两担蚕茧,跟在一辆骡车后面。
陈四郎住在桑园村隔壁,与堂兄时有来往。
半个多月前,他为了那些蚕茧都愁白了头,差点就答应蚕商以那贱得都不如麦子的价钱卖与他,还好被他堂兄及时拦下。
他堂兄说,自家蚕茧都以往年八成价卖掉时,他压根不信。
今年是个什么年景,蚕茧扔大街上都不定有人要。关中的贵人们不要,他们义成的节度使勒令上下官员将领不准穿戴绸缎,更是无人敢买,江淮自有自己的来源,不会要这千里之外的茧子,除此之外,能卖与谁?
宋四郎啊。他堂兄说道,笑得额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去。
陈四郎现在挑着的,已是他家这一季最后的茧子了。
这一队人有桑园村的,有他们村里的,也有其他养蚕村来的。这样的队伍近日每天都有,大伙约好时间一同出发,有租了骡用车拉的,有用前后各一个竹篓背着来的,也有像他这样挑担的。
从桑园村到相和整整三个多时辰,有许多山坳坳里的路,并不好走,但一想到自家的茧子终于能卖完,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等把这两篓子蚕茧卖了,再买些油回去。
这是陈四郎跟其他一同卖茧子的老乡学的。宋四郎家的油又好又便宜,最近城里兴起的炒菜和油条都需要它,他们担了油到其他村子叫卖,也能再赚好些。
日头快到头顶时,他们看见一片片白朦朦的蚕兜,便是相河村到了。
施大嫂的婆婆正在院里查看晾晒的蚕兜,远远看见一队人行来,那些人挑的背的都是一篓篓雪白的蚕茧。她没养过蚕,以前见到亲戚家的也只觉得这小玩意儿怪恶心的,可宋四郎的蚕丝被买卖让她尝足了甜头,竟也不讨厌那小玩意儿了。
那天宋四郎登记姓名时她并不在,后来听邻居讲了,还后悔不迭。
幸好她家儿媳妇机灵,没两天就从宋四郎那儿弄了两大篓已经洗好的蚕茧,与她一起做这蚕兜。施婆婆年轻时也是村里有名的巧手,没一会儿便学会了。
两年前,她亲儿子战死的消息传来后,她觉得天都塌了,日日找她儿媳的晦气,好像这样儿子就能回来似的。要不是施大嫂争气,得了在馒头作坊做工的活计,给家里的生计带来希望,她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现在又有了做蚕兜的进项,家里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施婆婆,早。”背着蚕茧路过的汉子招呼道,他们天天来卖茧子,见到这些晾晒蚕兜的村民都有种莫名的亲切,看见自己的成果在他们手中变成一个个蚕兜,再变成一床床被子,满足感油然而生。
施婆婆也不记得这是谁,来来往往卖蚕茧的人太多了,不过没关系,这些卖茧子的看在她眼里都觉亲切,要不是他们日日来,她也没有那么多蚕茧可剥,那么多蚕兜可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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