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盈月逗了会小婴儿,又摇了摇他的小摇篮,拿起铃铛晃了晃,小声嘀咕道:“主人啊主人,你可千万不要变成尚先生那样的坏孩子,难怪城主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反倒跟另一个人做朋友,原来他送小虫子给盈月是不怀好意的,小主人虽然是被他带回来的,但是绝不可以变成他那样的人。”
婴儿大概是觉得她的模样很滑稽,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的胡乱挣扎着,然后“呀”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叫道:“丫丫。”
“是月月。”盈月捧着脸,满心欢喜的看着小主人,又玩起了其他的玩具来。
南霁雪并未留心她的话,只当小姑娘跟娃娃玩闹,加上对方格外小心,便也没多在意。
商时景身体里的寒气重新聚拢封印,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不光他重新苏醒,连带着虞忘归也带着詹知息从南蛮赶回。
詹知息的疯病时好时坏,像个成了精的麻烦,虞忘归一路饱受摧残,有时候睡到半宿,忽然被喊起来问话,问得又大多是些他所不知道的情爱问题,一言不合就开打。比易剑寒痛扁他,训练他学习《杀谱》更甚,虞忘归在一路上偶然回想起当初自己所以为的不堪过往,居然忍不住觉得易剑寒是个好人。
他一定是被詹知息打坏了脑子。
说归说,詹知息与他的切磋的确叫虞忘归受益良多,更何况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又是个极佳的谈话对象,阴阳极石在他手中,虞忘归也不得不忍。
只当自己撞上个邪门又脾气不太好的师父。
外头发生什么,巫琅既不知晓,也不在乎,虞忘归到四海烟涛的那一日,正巧商时景出关。
他们二人自表白心意之后,便是聚少离多,大约世上总是好事多磨,巫琅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四海烟涛的每一刻几乎都是折磨,对常人再容易不过的放手,对他而言却是千难万难,他从来都憎恨这种无力感,曾倾尽一切去改变。
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变。
商时景在温泉里只泡了半宿,就回到冰室内闭关,易剑寒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盈月倒是天天来,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汁,她说烟涛城没有好用的药鼎,只能煎着喝,不过商时景怀疑她只是对自己有意见。
当初烟涛城为商时景裁定的衣服,易剑寒刻意嘱咐布置了封灵阵在衣物上,因此不受寒气侵袭,这次也不例外,新裁了几件烟涛城流行的新款给商时景做替换。
“你一直在等么?”
易剑寒忙得要命,盈月对商时景也没有大夫对病人除外多余的关心,而姑且算得上朋友的宋舞鹤与祝诚二人又全然不知晓商时景回来,自然除了巫琅,便无人候着他出关。
巫琅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商时景,对方站在阶梯之上,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快活。
长发未簪未挽,披散下来,垂至腰臀,漆黑而明亮,倒并不显得杂乱无章,说是失礼,也并无那般狼狈。
衣冠齐整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瞧他洒脱自然,却好似也有万种风情。
“嗯。”巫琅轻轻应了一声。
商时景站在那里,寻常女子早该如同蝴蝶一般扑进情郎的怀抱里,可他仍是笑盈盈的,未动声色的站在那儿,然后缓缓踱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巫琅的心头上。那冰凉的手指探出来,轻轻擦拭了下巫琅的脸颊,声音好似也带着冰雪的寒凉,平静无澜:“往后别等了,傻子,我会来寻你的。”
巫琅知道他说的等,只不过是这个清晨的等候。
他并不止等了那么久,十五个黄昏与清晨,将近两百个时辰。
要是商时景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他等,那这话说出来,只怕会吓着他,于是巫琅弯着眉眼,柔声道:“好。”他近乎乖巧的将脸庞依偎在商时景的手心里,像是只收敛起翅膀的白鹤,优雅得体。
霁雪说他是另一个深渊。
巫琅终于拥住过分冰冷的情人,他低头埋进那人发间,只感觉到肺腑都生寒,对方拥着他,力道不轻不重,不似自己这般如同蟒蛇绞缠。
“巫琅。”商时景缓缓道,“我要喘不过气了。”
巫琅稍稍松了松胳膊,对方便不再开口,任由他拥到天荒地老。
那就摔至粉碎。
直至万劫不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虞忘归来时脸上还青了一块, 詹知息的疯病见着南霁雪后好似立马好了,没半点要发作的痕迹。
易剑寒矜持高傲的坐在那里, 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他好似总是高高的坐着,低头也不显得卑微, 一尘不染, 像是尊被时时擦拭的雕塑,洁白如玉的双手微微合着,平静无澜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对詹知息的冒犯好似半点不以为意。
一直以来,虞忘归都以为詹知息对北一泓痴心无比,如今瞧他对南霁雪殷勤无比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古怪。
“我没有什么事。”南霁雪轻声安抚着自家老五, 瞧他落魄的模样, 不由得有些心疼, 便伸手撩动他凌乱的头发, 低声道, “倒是你, 在南蛮吃了不少苦头。”
“小子,你乱瞧什么?自己的事都管不好, 还去看别人。”易剑寒发话,喝醒探头探脑的虞忘归,神情分外平淡,他轻声道, “你此去南蛮,好像没有什么收获,连修为都没多大长进,既然元婴都还未破,那你回来做什么?”
虞忘归憋红了脸,收回目光来,大概是因为易剑寒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竟叫他感觉有几分憋屈的服气,低声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就回来了。”
倒是一旁的詹知息跟南霁雪听得荒谬无比,易剑寒说话实在过于奇特,金丹突破元婴是多少人难以突破的窠臼,更别论虞忘归这般小小年纪,能达到金丹已是天才之中的天才,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好似还不太满意这少年的修为,看这少年的样子,好似也是理所当然。
当初因为“尚时镜”的缘故,南霁雪特意关注过虞忘归,这会儿仔细一瞧,便认出他来了,暗中稀罕道,这小子才几年就有了这般修为。她倒不是对虞忘归的修为感到吃惊,而是对这样的成长速度感到惊骇,短短几年让一个寻常的筑基小子进步到金丹期,怕是再糊涂的说书人都不会说这样荒谬的笑话。
偏偏在这一刻,就发生了。
“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来吧。”易剑寒对此倒是波澜不惊,他微微欠了欠身,目光投向了詹知息与南霁雪,缓缓道,“二位暌违多日,想必定然有千言万语要说,烟涛城鲜少有客人,还望二位不要嫌弃招待不周。”
南霁雪娇笑起来,神态娇媚如玫瑰,轻佻道:“易城主谦虚了。”
她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同样,对商时景装聋作哑,不意味着她的确是个聋子哑巴,于是在离开前又问道:“近来烟涛城似乎客人不少,易城主,我是否该回避一二?”
“玄天门的客人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南道友多虑了。”易剑寒好似一团棉花,不轻不重的将话推了开来,“若有何争端,大可告诉盈月。”
南霁雪在客座上掩唇笑道:“哎呀,那姑娘我可惹不起呢。”
虞忘归却想道:原来烟涛城又有了新客人。
其实南霁雪对虞忘归依旧还有好奇,不过这时自然是自家兄弟更重要,于是想了想,便还是痛痛快快的走了出去。
大厅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虚空动荡,忽然蔓延开幽蓝的雾气,像是活生生将空间撕扯开一个大洞,易剑寒起身走入其中,虞忘归也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往里头走去。
缩地成寸乃至于折叠空间都并不是什么极了不起的手段,可跨越甚至撕裂虚空却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手段。
巫琅有这个能力。
而易剑寒,则有相应的原因。
虞忘归对易剑寒的修为一直摸不到底,因此也不太清楚这是否正常,不过在他心里,易剑寒无论怎样强大都不奇怪,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而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
空间的另一头,是一处虚无。
四周十分寒冷,像是悬于高空之中一座雪岛,无数冰雪的碎片飘飘荡荡,好似雪花一般,唯独不落在眼前,岛屿好似没有尽头,虞忘归远望而去,四周簇拥着各色海市蜃楼,都被冰冻起来,无尽的黑雾好似粘稠的黑水,沉沉推搡着整座岛屿,宛如传说里的死水。
寒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肃杀感。
这是一座死岛,是死去的真正的那个易剑寒仅剩的意志。
命轮高悬,死气蔓延,虞忘归知道接下来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女子来与自己练招,她从来不会回应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会手下留情,好几次若非是易剑寒抵挡,他怕是就要死在那女子手下了,只不过上次离开的时候,他已能将那女子刺伤,只是刺破的好像只是个幻影,对方既不痛,也不为此受到阻碍。
这次没有女子。
“他都跟我说了,他说自己才是天先生,是不是真的?”虞忘归知道商时景没有多大可能骗他,可仍是想问易剑寒,从他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你对天先生冷淡,告诫我不要理会他,只是因为你的朋友夺舍了别人的躯体,你说不出口,是不是?”
易剑寒走在风雪里,声音不大不小,平淡道:“没什么可解释的,他不是自愿的,可无聊之人听了,难免是要误解的。”
感觉自己被骂了的虞忘归仍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为什么小雪跟阿云会抢阴阳极石给天先生,那极石如今落在了詹知息的身上。”
“是么?”易剑寒倒是对这消息略有些吃惊,他转过身来,皱了皱眉道,“芝人与芝马亲近他并不奇怪,他们同归本源,芝人与芝马自然是亲近他的,可是怎会抢夺阴阳极石……他当时怎么了?”
虞忘归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他突然就结霜了,我们去了不死之地,见到了一只叫玉泽的瑞兽,他说他在等着自己死。”
“原来是火岩解了他的封印。”易剑寒喃喃自语道,“奇怪,玉泽竟然没有死,按照本来的走向,他本该被剖腹取珠才对。”
这些与虞忘归都没有任何关系,他问道:“对了,有个朋友托付我找造梦生,可是我没有找到,我去了南蛮,得到消息说他要受火刑焚毁,我了解了些南蛮的规矩,火刑只施于罪大恶极之人。”
“东西送出去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虞忘归摇了摇头道。
易剑寒想了想,缓缓道:“那就留着。”
…………
商时景刚刚沐浴更衣,发上湿意未散,此刻寒气尽数回返体内,不必担忧与任何人的亲近。
先前没能与巧娘见面,南霁雪在联系上易剑寒之后,就将她带到了烟涛城之内,成了祝诚与宋舞鹤邻居,听说还是很习惯烟涛城的生活的;商时景便打算外出走走,去见见三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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