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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作者:翻云袖 时间:2020-11-03 13:24:54 标签:仙侠修真 穿书 穿越时空 三教九流

  四海烟涛缺乏新鲜活力,城民见着新客人自然是欢欣喜悦,而物极必反,当新客人过多,便不免生出忧虑担心来,他们封闭太久,衣裳款式不至于消退流行,却也与现世有了极大不同,倒是有些异域风情,可见着玄天门的仙姑,难免觉得自惭形秽。
  更有甚者,担忧城主觉得他们吃得太多,有心贩卖人口。
  大概是安逸日子多久了,说书人脑洞竭尽,每日只能编造些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管家不容置疑的将造谣者敲出满脑子包,语焉不详的安抚大众,半点风声都没走漏,不过几日,便又是和乐融融,只顾探讨新客人的衣着打扮了。
  关素衣既是受命师门,可也的确存有半分私心,想再看看当初在天榜下,那个沉静而冷酷的男子。
  只可惜易剑寒只接见了他们一次,便再无下文,关素衣每日与师门传讯,师妹抱怨易剑寒毫无诚意,可她却坚信此人绝非是油嘴滑舌,戏弄他人的人。
  而师门也似关素衣那般猜想,要他们安安心心住着,等待易剑寒发话。
  四海烟涛之前与幽冥鬼狱开战,显然已是结下不死不休的冤仇,易剑寒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忽然与玄天门联系,意欲将烟涛城移居新处,显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玄天门对烟涛城准备迁居并不在意,可是易剑寒所递交来的友好之意,却不得不令人重视。
  九老仙都向来隔绝世外,偶尔也会同气连枝,却鲜少涉及世俗纠葛之中。
  烟涛城能千年不毁,必然有他的道理,若能将其收入玄天门之下……
  玄天门的算盘,总是打得格外响亮。
  商时景在大街上与关素衣擦肩而过,讶异于惊人的美貌之余,也同样是瞧出对方身上衣物有些眼熟,却并没有多加留心,他是个知礼的人,即便感慨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美人,心里头想的也还是巫琅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只是一路走到宋舞鹤家门口时,才想起了这衣服好似是玄天门之中的,心中隐隐感到些许疑惑,他暂且压下,决意留待之后再问。
  自打知道长生天的秘密之后,商时景就感觉有些沉重,如今能再见到巧娘他们,不由得觉得欢喜起来。
  时候来得不巧,巫琅去看詹知息,而商时景在封印被破除那些时日颠倒了时日,对时辰没什么太大的印象,若非巫琅提醒,几乎没太大的概念,因此这次正巧踩上饭点,来得有些尴尬。
  巧娘已在烟涛城住了好多时日,宋舞鹤与祝诚笨拙的照顾这个姑娘家,却被对方反过来细心照料了,三人住着两间屋子,便将中间隔开的空间稍作修理,做成了小庭院,平时吃饭便凑在一起搭伙。
  宋舞鹤与祝诚都不必吃饭,不过不介意陪着巧娘一块儿,到底是救命恩人,这等小事,无伤大雅。
  商时景来得不巧,巧娘却很热心,拿了许多糕点,又泡茶来招呼,她对这平静之下的洪流毫无所知,只觉得此刻十分快活,她是个怕寂寞的人,如今有了朋友陪伴,就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因此对商时景反倒有些愧疚感。
  大概是怕商时景寂寞,因而殷勤的叫祝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宋舞鹤吃完了几口青菜,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谈着,待到日头过去了之后,商时景告辞离开,巧娘要收拾碗筷,祝诚哼哼唧唧不肯动身,宋舞鹤便自告奋勇来送客。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宋舞鹤低声道:“城主好似打算将烟涛城移到平地上。”
  商时景的目光却落在了天文台上,那儿空空荡荡的没了人,连设备都已经没有了,他心中一跳,油然而生了半点不安,便问宋舞鹤道:“我记得那儿有吴先生与老河头的,他们二人去哪儿了?”
  宋舞鹤静静的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是了,你刚回城,大概是不知道的,他们死了。”
  死了,多么轻松又简单的两个字。
  宋舞鹤说来轻描淡写,可商时景听来却觉得胆战心惊,他低声道:“怎么,怎么死了?他们两人只不过喜欢研究星象,本不该……”
  “那日幽冥鬼狱来偷袭,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结界入口,老河头他们不肯打开入口,对幽冥鬼狱的人破口大骂,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妖法,将结界强行打破,老河头跟吴先生守着入口不肯退,便死在当场了,后来结界破开了些,盈月姑娘出来,将幽冥鬼狱的人都喂了鱼,不过他们那时也杀了许多人了。”
  商时景沉默了片刻道:“葬在何处?”
  “烟涛里的人,自然是归于烟涛里去。”宋舞鹤说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又道,“我就送到这里。”
  他转身便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商时景几乎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深夜的时候,商时景走上了高台,这儿已经沦为一片焦土,大概是最近事务繁忙,易剑寒未能叫人翻修,鲜血干涸在木板上,像是陈旧的年轮,他坐下去,柔软的指腹擦过那些粗糙的表面,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头靠着柱子,感觉自己整个人在这张皮囊里彻底的崩溃了下去,如同腐朽的建筑,顷刻间倒塌。
  无声无息的暗影在月光下叠上来,与商时景投在地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章
  “你怎么了?”
  巫琅的声音永远如此温暖, 连带着他凑过来的温度,都带着妥帖的距离跟暖意, 两个人肩挨着肩,商时景仰头看着月光,他并未流泪, 神情略微显得有几分呆板, 过了许久才说道:“巫琅,你有没有过不太开心的时候?就是心里忽然闷得慌,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却没有人责怪你,因此也无从道歉。”
  “有啊。”巫琅的嗓音轻轻柔柔的,绵软又甜糯,他忽然伸过手来, 叫商时景意会地投入他怀中, 温顺老实地靠了过去, 就像是靠着柱子那样的依偎着巫琅, 稍稍仰起头, 目光未曾离开明月。
  “什么时候?”商时景平淡的询问道, 好似也不期待对方能给出什么答案。
  巫琅低声笑了笑,也不太在乎的说道:“那个雨天, 大娘与我说那些事的时候,我可远没幻境里那么冷静镇定。我的出生根本不受任何人欢迎,对父亲而言是耻辱,对母亲是负担, 对大娘而言是背叛,对于弟弟来说,更是残忍的对比。这世间并无任何人对我的降生抱有期待,玉泽也不是,他对任何人都是那样,既然所有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那就并不稀奇。”
  “那时我总觉得愧疚,又觉得天地应当愧疚于我。”
  巫琅细细梳理过商时景的长发,又问他道:“你怎么突然问这句话?”其实他心中大概猜到了,四海烟涛变化不小,偶然有几户民居挂起了白幡,也许是有老人去世,不过南霁雪早已告诉他,幽冥鬼狱对四海烟涛下手了,既然他们下了手,那么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是那时候么。”出于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商时景本该觉得抱歉,在不经意时挖掘出了人家的伤疤,可大概是人性的恶意在戏谑,他并没有感觉到多窘迫跟愧疚,反倒轻轻松了口气,有种共同沦陷的感觉。
  可事实上,那也不同。
  巫琅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可是商时景当时若能警觉一些,便可以避免这样的祸端,又或者说即便发生,他也可以问心无愧。
  就像是当初肥鲸对他说的那句实话一样:你要是责怪我,我反而会好受一些。
  其实想要得到宽恕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虚伪,而不是真心实意的感觉到愧疚。
  商时景倚靠着巫琅,胸膛缓慢的起伏着,海浪伴着潮声起起落落,像是迷梦之中鲛人的歌声,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能看见风的轨迹,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与实物接触时,才能感觉到它。月色蔓延着,像是遍地的银霜,飘飘荡荡的徜徉着,带着一点咸涩的滋味,他低声道:“我应该更难过一点的,可是我想得更多的,却是接下来的事。”
  “人总是要走下去的。”巫琅的声音混在海浪之后,简直令人疑心他混有鲛人的血脉,否则怎会如此动听。
  商时景微微侧过头,完全的靠在巫琅的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巫琅只是拥抱着他,极为满足的低下头,轻嗅着发间的香气,其实更多的依旧是沁入肺腑的寒意,灵力并不能完全收回所有的寒气,巫琅接触的过近,没办法完全避开,不过好在这点冰冷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只倾听我一个人。
  只告诉我一个人。
  只信任我一个人。
  即便无法只注视着我一个人……
  商时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过于冷静且疏远的情人,他好似半点心思都不放在维系两人情感上一样,一昧的走着,等待着他人追逐身后。他鲜少与任何人主动提起自己跟巫琅的关系,却也并不隐瞒,他们密不可分,却又好像形同陌路,无论是脾气再好的男子亦或者是女子,都定然难以接受这样的放置。
  然而巫琅并不同。
  巫琅千辛万苦想要逃离天尊,他的成功不过是让自己远离了那个男人,可是本性上却成了当年的簇拥者。寻常人如他那般经历了可怖的幼年,定然对索取他人爱意犹如鲸吞,永不餍足;可巫琅却恰好相反,他若不曾低头,对所有人总是那般可亲可爱,体贴温柔,可要是换了心思,臣服于人,便对感情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渴望关注,却又惧怕过多的情感。
  巫琅并非自卑低贱之人,他的实力、地位乃至过往与身份都足够许多人对他高山仰止,然而偏偏是有人例外的。他何其憎恨天尊对自己的掌控,可临到头来,他想爱一个人,心甘情愿奉献而出的,也只有这点掌控。
  世事好像总是这么荒诞可笑。
  经历情爱并未让他变得更好,反倒将一切推翻溯回,巫琅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少年,无论他的剑法再好,生得再俊秀好看,待人处事再是圆滑恰当,却也会畏惧于主人的不满意。
  即便得到了商时景,即便对方已经答应爱他,却仍旧像是天边悬挂的明月,遥不可及。
  商时景鲜少对任何人抱有信任与期待,因此遭遇到绝大多人觉得足够震惊的“背叛”时也并不显得惊讶,他的理智大半源泉发迹于此,就连当初被尚时镜找上门时,已经与巫琅成了情人也难以避免,他当初提出最佳方案,任由詹知息离开,说得那般真心实意,不过是心中笃定巫琅不会选择自己。
  因而那日见到巫琅来接他时,才显得那般深受感动。
  这不是坏事,起码对工作甚至于跟绝大多数人相处时都不是坏人,对他们而言,商时景是个过分温柔的好人,毕竟无人能够读心,不知道商时景的和善表面下,是对任何人的不抱期望。
  然而对亲近之人,难免刻薄了些。
  易剑寒与商时景是世上绝无仅有,互相信任的两个人,可肥鲸也绝不会看出这个人的本性,猜测自己笔下的人物不难,他曾细细描绘每个人的眉眼,勾勒那些魂魄,可来自于同个世界的另一个人,显然就难以捉摸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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