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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的职业素养 一

作者:童柯 时间:2020-02-14 11:19:07 标签:强强 重生 宫廷 宫斗


  终于有一日,墨画在傅辰下了差后,对他说:“德妃娘娘要见你。”

 

 

第9章 

  傅辰不是第一次来福熙宫,却没表现任何好奇。

  他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甚至没放在身边的墨画身上。

  墨画一路上观察傅辰,这个循规蹈矩的小太监,那紧张的模样还真的挺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谁都喜欢把情绪放脸上的人,这类人的心思好猜,相处就容易多了,“别紧张,咱们娘娘可是出名的和善人,且放宽心吧。”

  一个月来两人也见过数次,墨画对这个有礼数,懂进退的小太监挺有好感,宫里从不缺想往上爬的,也不缺巧言令色的,但爬得路数要让人舒坦不是,墨画就看这小太监顺眼。

  傅辰似乎松了一口气,将一个没见过世面,又骤然得到关注的小太监表现得惟妙惟肖。

  他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怯懦却在强自镇定,“墨画姑娘,您知道娘娘找我是为什么事吗?我怕待会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

  “其实我也不知呢,”她确实不清楚,德妃娘娘虽和善,但这和善却不是他们逾矩的理由,“平日里也没听娘娘提到过。”

  傅辰不着痕迹在短时间里将墨画瞬间神态印刻在心里,无论是眼底的疑惑还是细微的表情,都说明墨画的确不知情。这是职业病,他曾经碰到过各式各样的患者,有些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的,就需要捕捉瞬间的微表情。

  到了宫门外还遇到安忠海,就是那位人称海老爷的总管公公,也是曾为陈作仁等人求情过的人。

  “哟,这可是个生面孔,福熙宫这是要添人了?”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海公公这是来和德妃商量事儿的,刚出了宫门就遇到了墨画两人,德妃娘娘是个喜静的,从晋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她院里就没添过什么下人,故而海公公有此一问。

  “哪能呐,这不是娘娘看这小太监会一手蔻丹功夫,让奴婢找来看看是否真有本事。”

  海公公想到德妃娘娘刚在洗蔻丹,脸上堆上了笑意,“那便快进去吧,别误了娘娘的时辰。”

  “海公公好。”傅辰是等他们说完后才问好的。

  海公公也没应声,笑了笑就离开了。

  傅辰等在宫门外,等德妃的传话,这时宫道上走来一个见之忘俗的人。

  青年并未穿皇子服,反而只穿着青色织锦锦袍,五官精致,肤如玉瓷,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任何与之对视的人都能感到心灵上的平静,此人从骨子里就好似散发着圣洁味道,好像独独他是受上天眷顾而降临的,他是三皇子邵安麟,德妃所育,从出生便体弱,曾被断言活不过十二,帝甚怜之,将其送往寺庙养到十二才回宫,后又跟在国师身边学习,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是下一届国师的热门人选,也是少有的这个年纪还未被指婚的。也因此他是最与世无争的皇子,甚至是不少皇子拉拢的对象。

  人是最复杂的生物,即使专业是心理学,但看不透的人多如繁己,对于这类能让自己完美得犹如圣人的人,傅辰格外慎重,让自己看上去像所有被三皇子容貌气度摄住的小太监,直到人走近了,才慌慌忙忙跪地,“奴才给三殿下请安。”

  至始至终,三皇子都未将视线哪怕一秒停留在傅辰身上过,越过他就走了进去,一路上请安声不绝于耳。

  约莫一刻钟后,三皇子才从德妃娘娘处离开,傅辰被召了进去。

  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丝丝沁脾入肺,几个宫女围绕着德妃净手,递巾帕。

  德妃一双芊芊玉手正摸着怀里的猫,玉指穿过白毛,若隐若现,单看手完全看不出这已是年逾三十的女人。那猫是德妃娘娘的爱猫,见到傅辰进来,“喵”了一声。听说猫是能见到死灵的生物,傅辰自娱自乐想着该不会是看穿他的异世灵魂了吧。

  傅辰没看坐在上首德妃,低垂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

  “起吧,可会蔻丹?”德妃娘娘声音轻柔文雅。

  傅辰想到之前墨画在宫门外回复安忠海的话,平静回道,“会的。”

  “哦?若是不会装会,本宫可是要惩罚的。”依旧不轻不重的语调,气度雍容淡然,让人也不得不感慨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有三皇子那样的儿子。

  “请娘娘让奴才试试。”他恭敬回道,并没有看到墨画投来赞赏的目光。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回答不会,那么现在他已经以欺瞒的名义被拖出去了,宫里头要的不就是这随机应变的能力。

  这时候,便是不会也要会的,也幸好这步骤并不难,重点在于将花瓣的颜色搅拌均匀的过程。

  蔻丹因常取千层红的花瓣为原料,故而又名千层红,在现代叫做美甲。这染甲的风潮是从晋朝乾平初年就开始流行的,宫内娘娘们的穿衣打扮,很快就传到了宫外,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女子爱美,更是以此来彰显身份地位。这个年代的步骤和傅辰在书中看到的相差无几。傅辰庆幸自己的过目不忘,他躬身将桌面上的艳红色花瓣放入陶钵中,拿着器具将之捣碎,他手指纤长白皙,在红色的花瓣下居然生出一抹艳丽的魅惑。

  德妃娘娘看着小太监将明矾加入陶钵中,用均匀的力道磨着钵里的花水,这是个细致的活,力道大了色泽就重,轻了就没浸透,要保持长时间一个力道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专注力。傅辰将丝绵制成的薄片浸入花水中,等待完全浸透。

  整个过程,德妃身边的几位大宫女都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小太监不但会,而且还像是行家的样子。平日里专职做蔻丹的宫女也不过这个模样,甚至都没有傅辰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味道。

  傅辰年轻时爱上茶道,这修身养性的艺术说起来也有互通之处,比如做事的气质动作与常人相比多了几分沉稳雅致,看着便赏心悦目,单单这动作摆出来,说不是行家都没人信。

  “请娘娘抬手。”傅辰看到德妃伸出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心知算是得到认可了,古往今来这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要具备一定底蕴,“奴才逾矩了。”

  “无碍,看座。”德妃一手抬于桌面上,一手摸着怀里的猫。

  “谢娘娘赏。”傅辰坐了下来,握住德妃微凉的手,傅辰开始仔细为指甲上色。

  那猫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眼,似对傅辰很好奇,它从德妃膝盖上站了起来,蹭进傅辰怀里。

  傅辰不敢动,任由那猫在自己衣服上打滚,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看到这一幕,轻笑出声。

  “这小家伙平日傲得很,倒是与你亲近。”待傅辰做好了蔻丹,规矩站在一边,德妃说道。

  傅辰冷汗落下来,忙称不敢。

  德妃泛起温和的笑意,将猫递给墨竹,与墨画一样的大宫女。

  德妃轻抬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所有宫女躬身退下。

  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沁人脾脏的花香,傅辰却莫名觉得有些忐忑,这屋里头只剩下他与德妃娘娘。

  当然,这里里里外外都清空了人,就是有什么话也是传不出去的。

  “坐吧,”看了眼拘谨的小太监,德妃温和的笑意似透着什么傅辰看不真切的东西。

  这是德妃娘娘的地盘,傅辰自是知道刚才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下面才是让他来的目的,闻言道谢后又坐了下来。

  “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让墨画给你送食盒?”德妃笑靥如花,声音越发柔和。

  德妃语调和音色上有些变化,这变化说明在德妃单独面对他时,在确定什么,有些犹豫,她正在权衡利弊。

  “奴才愚钝,请娘娘提示。”傅辰心道果然这食盒是德妃吩咐的,他能猜出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果只是要个人,像德妃这地位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以直接吩咐身边服侍的人让内务府划人过来,做个登记就可以。而且就像刚开始海公公问的,每几个月宫里的人都会有些变化,每个宫里都会定期选一些人给主子们挑选,完全没必要让宫女来频频交好。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小奴才是绝对没资格劳主子这般费周章的。

  “那你觉得是什么?”德妃对小太监的进退得仪的话点了点头,似下了某种决定。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娘娘的意思。”傅辰低着头。

  宫里奴才都是不能直视主子的,除非主子提出来。

  忽然,刚才那双芊芊玉手覆盖住傅辰放在膝盖上握成拳的手,傅辰心脏漏跳一拍,只觉有一条蛇钻了上来,将那冰冷的皮肤贴着自己的,第一次无礼而震惊的抬头,直勾勾看向德妃。

  德妃嫣然一笑,也不斥责傅辰的无礼,那笑意出现在那张清丽的脸上,居然有些另类的妖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是那位端庄优雅的德妃,朱唇轻吐:“我身边缺一个体己的人儿,不知你意下如何?”

  德妃甚至没有用“本宫”自称,似笑非笑得望着傅辰,让傅辰再明白不过这话语中的含义。

  这话,是看上他了,不是能力,不是性子,竟是这副年轻的皮囊!

  这是他以为的几百种可能性里最不可能的那种!

 

 

第10章 

  他想过德妃是想选他做忠奴,或者去别宫当内应,又或许只是看中他三年来某种特质,万万没想到是最浅显的那个答案,如果是这样,他似乎也有点明白德妃的大费周章了。

  他忽然想到,那天送德妃回宫的路上,德妃很是温和的问了他的出生籍贯家人。

  “奴才……不敢。”傅辰忽然跪地,咚一声,没任何犹豫,“娘娘万金之躯,怎可被亵渎。”

  他上辈子一开始是心理医生,虽说搭了个医生的称号,实际上说是心理咨询比较贴切,见过不少污秽事,守口如瓶是他的职业操守,他很多顾客都是社会名流,但也是这些光鲜亮丽的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兴许后来转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不想被同化。

  当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容易被腐蚀的环境里,有时连初衷都会渐渐失去。

  宫里的贵人,都是把阉人当做奴才的,从骨子里就没瞧上过,这并非针对谁,只是历朝历代积累下的习惯。其他朝代倒是出过这样的事儿,就是得了势的太监会让低阶又不受宠幸的妃子为自己服务。

  德妃也是不气傅辰的拒绝,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反而越发满意,就是这份气节才是这个小太监最独特之处。带着指套的手,摩挲着傅辰光滑的脸蛋。

  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划过肌肤的滋味,若即若离,却像一把镰刀在心脏上起舞。

  “人人都想要权力,你不想要吗?”

  “知我为何选你吗,你有一双超脱你年龄的眼,那里藏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你这般模样,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能给你。”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一连串的话,能将人最潜在的欲望勾起来。

  傅辰不语,听着德妃的话,句句砸进心里。德妃起身,雍容华贵,她的的气息,缓缓喷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轻笑道:“我曾有个爱人,认识他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岁数,你这般藏着秘密的眼睛,你这般谨慎的性子,你这般清秀干净的模样,当年我还是庶女被放在乡下老宅里无人问津,直到皇上一纸圣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宫,后知晓我与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进宫。”

  送进宫的男性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德妃的家也是够狠了,这样一来可不是直接断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过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后来……”

  “死了。”

  傅辰没有问怎么死的,而德妃显然也不想说。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本宫自是惜得你这可怜见的,不会强迫与你。”

  “今日之事,若本宫听到有任何传言,你在宫外的家人一同连坐。”

  “下去吧,本宫乏了。”

  最后他在德妃慵懒的驱逐中,浑浑噩噩地走出福熙宫。

  他相信任何一个能得了贵主子眼的太监,都会迫不及待答应。

  他没有马上应下,也许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膈应皇帝,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里德妃在宫中的口碑人脉,皇上虽不过夜,但从来恩宠有加。

  他顿时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意。

  这由得了他吗,做个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脸面的男宠?

  甚至还不如男宠,在所有人眼里现在的他只是个阉人。

  一阵胃痉挛,他扑倒在宫道的角落钻入树丛中,还在胃里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来。

  吐到没东西了,还在干呕,生理性的泪水弥漫眼眶,脸上和胸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抚摸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疼。他们的年纪相差几乎两轮,他想到现代流行的一段话,无论多老的男人,喜欢的永远是二八年华的少女。

  或许,这个定律,对于女人来说也一样,这寂寞的深宫,总要找点乐子。

  难道有幸当个乐子,他就必须感恩戴德?

  这是什么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脸。

  傅辰踉跄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并未发现身后一双沉静圣洁的眼睛,正是离开许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从不远处走出来,望着傅辰离开的方向。

  傅辰是个规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郁气都没有任意发泄,他从福熙宫出来,就往监栏院走去。

  却在经过一座宫殿时,听到里头嬉笑谩骂的声音。

  “哟,傻子,还不过来爷爷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来捡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个衣冠不整,蓬头散发的人尖叫喊着什么从门口冲了出来,撞上迎面而来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双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经罚他跪在烈日当空下的七皇子:邵华池。

  听到后头的追赶声,而前头撞到人的邵华池似乎也没注意到傅辰,径自朝着前头奔跑。

  傅辰压下心头震惊,几乎想都没想,转身躲入柱子后头,很快里面的两个太监追了出来,将状似疯癫的邵华池给带了进去,关上宫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傅辰透过墙上的镂空花纹望了进去,见邵华池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傻笑,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泥泞,他似乎看到了看向这里的傅辰,朝着这个方向呵呵呵笑了起来。那副模样和之前见到傲慢隐忍的皇子简直判若两人,傅辰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闻七皇子落水后发了热症,之后人烧得神志不清,太医也束手无策,后来虽救了一条命回来,却痴傻了。原本就不待见丽妃母子的皇帝,本想将之从皇子中除名,却遭到心善的皇后和大臣的阻止而作罢,最后将其给皇后代为抚养。

  傅辰却是知道皇帝之所以这么狠心,恐怕还是认为七皇子非自己的孩子。

  这座宫殿平日人迹罕至,想要怎么折腾又有谁会知道,而这几个太监,想来是皇后派来送饭的。

  “他在看什么!那地方有人吗?”其中一个马脸太监看向傅辰的方向,发现什么都没有。

  “哪有什么东西,你和个傻子有什么好较劲的?”身材较瘦的太监拉住了他,朝着外头看了两眼。

  马脸太监响亮的巴掌就打向邵华池,力道相当大。

  很快那半边面具打了下来,两太监因为一下子看到那如鬼般的一面,吓得拉住了对方。

  “鬼啊!”

  “太恶心了!”

  “这鬼面,居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难怪丽妃进了景阳宫,定是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害的,扫把星!”

  “陛下实在太过仁慈,这样的鬼东西还放在宫里。”

  他们在谩骂的时候却不知墙后头的傅辰,抓紧了衣角,扫把星,很耳熟的称呼,曾经他的人生就是扫把星,灾星代名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妥妥的孤家寡人一个,就连他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克死了身边所有人。

  邵华池那半边鬼面,如今更是惨不忍睹,一半的眼睛已经被肿的脓包挤没了,那脓包似乎因为刚才的力道而划破,破出黑紫色的脓水流了出来,而另一边却美得犹如谪仙,这样落差过大的两边,也难怪能把人吓晕过去。

  这两太监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忍着恶心又一次接近邵华池。

  马脸太监撇了脸,恶向胆边生发了狠抓住邵华池的头发,“让你乱看,让你露脸,让你笑!笑笑笑,继续啊!”

  邵华池痛得哇哇叫,看上去是真的很痛苦。

  那马脸太监好像找了什么乐趣,作为个被万般欺凌的奴才有朝一日能凌驾于主子头上,都能将自己所有负面情绪倾泻出来,特别对象还是平日里就傲慢的七皇子。

  马脸太监把那饭碗扔到了地上,一手按住了邵华池把他的头往里头按,青菜和饭粒被糊得满脸都是。邵华池背部被按着,双手在空中飞舞,嘴里“呜呜呜”出声,看模样是真的要窒息了。

  “喂,你也差不多点,娘娘只让咱们试探他是不是真傻了,怎么说都是皇子,要是太过了可是要罪责下来的。”旁边瘦太监拉了拉他,以防他弄出人命,无论怎么说那都是皇子。

  “怕什么,他现在可不是什么七皇子,连咱们都不如。”马脸太监有恃无恐。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听说丽妃被打入冷宫后,皇上本来是对七皇子不闻不问的,没想到皇后娘娘仁慈,主动提出抚养这听说灾星转世的七皇子,宫中更是传着皇后娘娘乃是仙女下凡,慈悲为怀。

  由于瘦太监的阻止,那马脸太监到底没把人弄死。

  他忽然邪笑出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捅了捅身边人,“我说你把他摁住。”

  “你要做什么?”瘦太监扫了眼那鬼面,脸色铁青,也没马脸太监那乐趣,只想快点离开。

  “把他摁着,然后……”马脸太监打开双腿,指了指自己的裤裆,“让他爬过去。”

  “你……疯了吗,他是皇子!”

  “皇子怎么了,我这辈子要是能让皇子来钻下裤裆,死了都光耀门楣!”

  那瘦脸太监本来是不同意的,这样大不敬的事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但随后也是有些心动了,这可是皇子啊!

  忽然,这时候传来一声请安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切。

  这两太监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恶意,很快将地上收拾了一番,又把七皇子脸上的饭菜给粗鲁地摘了下来,同时抓下了几根头发,也不管哇哇大叫的七皇子,就匆匆走出宫门。

  傅辰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确定那两人不会再回来,才走了进去。

  刚才他也不确定喊出请安的声音能不能引开这两太监,也幸好他们本来就心虚。

  他轻轻走近邵华池,却发现这少年耷拉着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捣鼓着自己的衣服,也没发现傅辰,走近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喊道:“七殿下?”

  那张鬼面的脸正好对着傅辰,但上辈子看过比这更恐怖的东西,他倒没表现出嫌恶,反而拿了随身带的布条轻轻擦掉那血水。

  傅辰无法从那眼神里看出任何伪装的成分,他知道一些善于伪装和反侦察能力的人,是能混淆视线的,将自己扮演得连自己都能骗过。他曾协助过警方,为一位罪犯做心理辅导,那罪犯曾经的身份是犯罪心理学教授,谈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傅辰多次在与对方接触的时候,被反带入对方的世界。

  可他并不认为还是少年的邵华池有这以假乱真的能力。

  至少目前,在他的判断下,邵华池应该是真的被烧成了白痴。

 

 

第11章 

  若换了之前的七殿下,傅辰也许转身就走了,只因知道那样自矜的七皇子不需要怜悯,更因为他没有自虐倾向,一个曾对他瞧之不起的男人,他没的找罪受让自己陷入尴尬田地,有机会可劲使绊子大概才符合他的利益准则。

  他可以对皇子耍阴招,但换成了一个痴傻儿,却下不去手,既已到了这地步,在不损害自身的情况下他至少希望七殿下还能保有一丝他曾欣赏的皇家傲气,而不是被作践到泥里。

  邵华池缩了缩,对傅辰有些害怕,显然刚才那两个同样穿着太监服的人给了他痛苦的记忆。

  傅辰也是有耐心的,陪着他坐在地上玩了会,邵华池渐渐卸下恐慌,知道傅辰不会害自己。朝着他嗬嗬笑了下,就要抓起饭碗的饭往嘴里塞,见状傅辰忙阻止他。

  傅辰看那饭里居然泡着黄色液体,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华池的手,见对方歪着头不解的模样,又温和重复了一遍,“不、能、吃!”

  “啊!啊!”邵华池挥舞着手叫着,随之传来他肚子饿的声音。

  傅辰无奈,也不知这人过这样的日子有多久,又加上手势和凶狠样,邵华池终于怕怕的缩回了手,没再碰那饭碗。

  傅辰松了一口气,幸好邵华池的痴傻没有攻击性,只是退化成幼儿般的神智,还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帮七皇子理了下衣服,又捡起那副银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污渍却没给邵华池重新戴上,虽说这面具可以卖不少钱,但却没人拿走,大约是目标实在明显,谁都知道宫里需要用面具的只有这一人。

  他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邵华池扶到室内,这房间看上去并不破旧,反而处处彰显着曾经主人的地位,装饰豪华。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后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给邵华池,那苛待皇子的名义可就降到她头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准备给他梳洗一下,发现这院子里果然没伺候的人,若是有刚才那两太监在的时候恐怕早就出来了,他猜想服侍的人应该是“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原来跟随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么地方,随即又觉得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端着盆子进来,就看到左顾右盼,神情有些慌张坐在卧榻上的邵华池。也许因为刚才和傅辰温情互动,邵华池本能的对傅辰有些贴近,看上去就像一只到陌生环境的小仓鼠,见到傅辰进来的时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边,绞干帕子轻轻擦拭邵华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表面,那破了的毒瘤,还有那流出的红紫相间又透着黑气的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都说明邵华池很痛苦,曾听闻每过一段时间邵华池就会痛不欲生,傅辰单单这么看着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断涌出来的脓水给擦掉,直到伤口几乎流不出东西为止,才撒了点止血的药粉,当然这是下人的份例,平时也就攒了那么点。

  傅辰没嫌弃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这样沉静的气质,让邵华池彻底不再害怕,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叫。看着傅辰行云流水的动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没有药膏,也只能帮人清洗伤口再撒点没多大用处的药粉,又把那蓬乱的头发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没有帮邵华池梳洗,这样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来过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傅辰没有给邵华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着闷,对你的伤口不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华池听不听得懂,将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没毒瘤的半边脸,懵懂地看着傅辰,烛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脸上,一双澄澈的眼睛似能望进人的心里。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辰就发现七皇子有一双能穿透人灵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条幼狼现在就像一条小奶狗,让傅辰心蓦地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却不代表他能真正泯灭人性。

  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打开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是桃花糕。平日当差因为怕积食过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会将一些吃食打包随身携带,等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稍微垫垫肚子。

  当然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锅饭里出来的,是墨画送来的食盒。换了在现代定有人会鄙夷,明知道对方有目的,还用那糕点,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尝过饥饿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只觉得,骨气在这宫里是填不饱肚子的。

  他抬头就看到邵华池那看到吃食就两眼发光的样子,灼灼望着傅辰,大约是刚才傅辰不让他吃那饭现在才有些踌躇。

  傅辰微微一笑,担心邵华池会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块喂他。

  邵华池的嘴角牵连着半边毒瘤的脸,龟裂浮肿,半边的嘴是畸形的,只要稍稍牵动就会让伤口裂开,鲜血崩开。

  傅辰喂得很小心,尽可能不碰到另外半边,一个喂一个张嘴,两人配合默契,在烛光中那场面居然让人有一种落泪的温情。把所有糕点都喂进了邵华池肚子里,七皇子打了个饱嗝,居然有些可爱。人就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趋利避凶的,就是一个智商低下的痴傻儿也知道谁不会打骂自己,开心的情绪会残留在他脑中。傅辰也没离开,让他这样靠着自己,甚至直接无视对方散发着恶臭和酸臭的身体,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个无权无势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让傅辰放心,人心易变,在这宫里只有傻子疯子,才能给他安全感。

  确定邵华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监栏院的饭堂,迎面就遇到意气风发的叶辛。

  叶辛本来是伺候他们掌事慕睿达的干儿子,只是后来傅辰才知道,叶辛早已转而跟着李祥英,随着李祥英在祺贵嫔那儿得脸后,叶辛也水涨船高成了大太监,大太监是从四品,虽是最低等级的太监却比他们要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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