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洛金玉随手取了最靠外的一套衣裳,穿上后,犹豫一下,还是没拿沈无疾令人送来的那些发冠,依旧只以布条束发。整顿完衣容,洛金玉出了门,朝沈府大门而去。
何方舟还在那,见着洛金玉,不由得一愣,迎上前道:“洛公子真早。”
“公公也早。”洛金玉客气道。
“咱家睡得不多,老毛病。”何方舟笑着道,“洛公子这是要?”
洛金玉问:“我可否出府?”
何方舟道:“倒也没说不能,只是最好不要,毕竟事儿多之时,又怕宫里忽然来旨意宣,毕竟翻案一事……”
洛金玉道:“我很快回来,若要升堂审案,应该不会太早。”
何方舟好奇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洛金玉道:“我想去买几本书,我知道有一个书局,掌柜的开门很早。”
何方舟笑道:“这有什么,我还以为是你须得亲自去的事儿呢。你何必跑这一趟,叫人替你买来。你要买什么书?”
洛金玉迟疑了一下,仍是清晰回答:“《婚律》。”
何方舟:“……”
何方舟:?
洛金玉继续道:“我往常不曾关注此类书籍,不知是否还有一些讲解婚俗实例的?若是本朝的最好不过,可否也请一并多带几本?”
何方舟的脸上仍挂着再温柔和煦的笑容不过,沉默片刻,和气道:“咱家刚刚没听清,洛公子是要……”
“《婚律》。”洛公子的脸有些微微红润之色,目光却仍澄澈坦然,道,“还有其他关于本朝婚俗的书籍。”
何方舟满心里都是疑问,满脑袋都是雾水,沉默地看了洛金玉一会儿,最终道:“好,咱家这就叫人去买。”
“多谢,有劳。”洛金玉取出怀中钱袋,从中拿出几颗碎银,递向何方舟,“若有不足,请先记账,我回来再补。”
其实他这话实乃客套话,这些碎银买几本书还是绰绰有余。而这些银子,乃是洛金玉向沈无疾借的。他从狱中出来,身无分文,便请沈无疾做了他的债主。借据还是沈无疾满脸菜色、被他盯着写下的,然后他在上盖上指印。
借据也就罢了,若是洛金玉亲手所写,沈无疾好歹还能将这张借据裱起来挂在墙上观赏,然而洛金玉手伤未愈,借据是沈无疾写的,因此沈无疾事后就嫌弃地弃去自己写的那些字儿,唯独将洛金玉的红指印送去裱好,与“廉”字小轴藏于一处。
这些事,洛金玉就是不知道的了。
何方舟心情有些复杂,保持着微笑接过碎银,点了点头。
洛金玉又朝他道了声谢,便转身回去中院了。
回去时,赶巧沈无疾开房门。
沈无疾也是看时候还早,想着赶紧趁人不注意,去沐浴一番,省得被人(尤其是洛金玉)看出自个儿这狼狈样。
却不料,洛金玉竟比他更早,都已去大门口兜了一个来回。
沈无疾房门一开,里头冲天的酒气立刻扑了出来,混入清晨本干净清新无比的空气里,立刻就叫洛金玉闻见了。
他讶异地看着沈无疾。
沈无疾:“……”
沈无疾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靠在门板上,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死了!咱家死了!
你平日里不是准点儿起吗,今儿还这么早,又没什么事,你起来做什么?!
洛金玉却已看到了沈无疾那两眼通红、形容憔悴且狼藉的模样,又闻到了浓郁的酒臭味,心中一动,踟蹰一番,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道:“开门。”
沈无疾的心肝儿一颤,将门板抵得更紧,心中翻江倒海。
他却不知洛金玉的心中也正翻江倒海。
洛金玉本就为昨日亲热一事想了整晚,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能就此罢了,因此才想去买来《婚律》查看一番,无论后事如何,总之先做些准备。如今他见着沈无疾这副借酒消愁的样子,哪能想到沈无疾是为了曹御医和明庐那些话而在纠结,只当沈无疾纯是为了那件事。
洛金玉心道,沈无疾本就是个痴人,又一直对我……昨日发生了那事,虽然当着我面,他和往常一般胡闹,看似没什么异样,可谁知他会否与我一样,在夜深人静独处之时,才将那事择出来,细细地想。我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尚且耿耿于怀,想了许多,沈无疾他的性情十分多愁善感,想来想去,想必更是……
洛金玉又思忖道,虽我与沈无疾皆是男子,可哪能因此就能胡乱行为?无论男子或女子,这些事儿都是关乎礼教清白的。且说,沈无疾什么时候又有过这样子呢?平日里他闹归闹,却再在意自己容貌形象不过,今儿却是如此颓唐不振的神色,一看就是喝了整晚。
我拒绝过他许多次,他也未曾有这样的,可见还是与昨日的事脱不了干系。虽然他看起来疯癫,却以他之痴,说不一定,或许,在他心中,亦是视此事保守珍重。他或许是见我有意不提此事,心中便黯然神伤。
如此想来,我竟与那些轻薄了姑娘家后便仗着男子身份独善自身、叫姑娘家自己承受痛苦恶果的登徒浪子有何区别?面上说得过去,细想起来,却是道貌岸然之辈。
“沈无疾,你开门。”洛金玉再度敲门,道,“我有话和你说。”
沈无疾无奈地叹气,过了会儿,低声道:“咱家刚醒,还未洗漱,有话等会儿再说。”
“也可。”洛金玉道。
沈无疾等了会儿,扒着门缝眯眼看,嚷道:“那你还站在这?”
洛金玉温和道:“我在等你洗漱。”
沈无疾:“……”
他道,“咱家要去浴房。”
洛金玉道:“哦。”
他答完,仍站在那,看了紧闭的门板一会儿,忽然醒悟,问道,“你可是不愿让我见你此时模样,让我回屋去等?”
“……”沈无疾双手捂着脸道,“是。”
洛金玉恍然大悟,道了声歉,转身朝主屋走去。
沈无疾扒着门缝偷看他进了主屋门,赶紧开门就往浴房跑。
洛金玉在自己房中正襟危坐,心中有些紧张,神色十分严肃。
他在心中想着,等会儿要如何和沈无疾提亲事。
当然,以沈无疾惯来言行,洛金玉想他不会拒绝,甚至还可能喜出望外。可此事到底……到底是有些迫于形势。自己也非是对沈无疾有那样的想法……
不过成亲一事,世人皆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婚后相处能举案齐眉,便也一样是白头到老。
洛金玉凝重地想:若是如此,夫妻之间自然不能刻意相瞒,且我又要独自远行,定要报备,那,我要如何和他说复活我母亲一事?
他忧心忡忡,满是各样的顾虑。
想来想去,他起身去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其中一层最靠外的一只发冠,用它取代了束发的发带。
无论如何,谈这等终身大事,定不能失礼人前,否则显得我不够郑重。洛金玉慎重地想,神色越发严肃,低头整顿了一番衣袖,心中越发紧张,几乎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才好。他鲜少有如此时候,坐也不坐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借以消散些许慌乱。
这事……这事实在是来得有些仓促,令他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金玉:我认真地想了很久,真的不行,我们都亲嘴了,不成亲真的不行,太伤风败俗,只能成亲了,感情可以婚后培养。你等我研究一下婚律,我托人去买了。(强作镇定)
无疾:……咱家可能酒还没醒。
第88章
没多久, 沈无疾沐浴洗漱完, 犹豫再犹豫, 徘徊再徘徊,终究还是去了洛金玉房门口, 深呼吸,整顿一番心情, 刻意作出生疏客气的模样, 敲了敲门, 叫道:“洛公子。”
他喝了一夜的酒,也想了一夜, 决定不趁人之危。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 可他所挚爱之人乃是世间最君子之人, 他愿意为了这人,努力让自己至少稍微像一点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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