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
赵长宁,还有什么人会在这样的地方为你遮风挡雨?
外衫中有一枚沾满尘灰的玉佩掉落而出,赵嫣在冰冷的雪中捡起,细眼瞧过去,手指微颤。
渺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还是赵嫣在陆家的时候。
陆惊澜的生辰。
赵嫣诸事繁忙并未来得及为他准备贺礼,陆惊澜便笑着用青玉剑的剑尖在赵嫣的腰间挑走了一枚玉佩。
那剑尖不只挑走了赵嫣的玉佩,还划开了赵嫣紧紧束缚纤细腰身的衣带。
衣襟从上到下半敞而开,半截胸膛裸露在空气中,双肩落满桃花花瓣,赵嫣拢住衣衫恼羞成怒。
陆惊澜挑眉笑道,“你未曾给我备下生辰礼,我便自己来拿。”
赵嫣许久未曾理会陆惊澜,直到后来陆惊澜亲自送他一条衣带赔罪。
那条衣带赵嫣很喜欢。
是陆惊澜。
赵嫣的手握紧了那枚玉佩,恍惚还能想起当初在桃树下挑走玉佩的时候少年骄阳般的笑脸。
马车离开的时候,福宝看到赵嫣将那枚玉佩挂在了腰间。
直到许久以后福宝才想明白,赵嫣说要见的故人不是宁王,而是那个跪在宁王墓前罪恶滔天的自己。
马车渐行渐远,宁王的墓前有一座石雕。
它已狼狈不堪,却始终静默跪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宫灯映雪,急风乍翻殿前的金樽,清酒的香气濡湿案前的美人图,仿佛画中美人的珠泪。
美人图旁边置放着一叠密信。
每一封页边褶皱卷起,似乎被人拆开翻来覆去地看过。
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影子有关于一个人事无巨细的汇报。
今日的影子递过来新的密信。
楚钰伸手打开,灯影照亮信中的每一行字。楚钰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已失去自己的表情很久。
那个人出了门,去了酒馆。
酒馆中与说书人起了争执,听到很多难听的话。
那个人在宁王墓前看到了自己残缺不堪的石雕。
楚钰闭目,手中的信点入炭火中。
在一叠又一叠的密信下覆着还有一本大儒所作之书录。
那是从赵家抄来的书中一本。
其中密密匝匝写满赵嫣的书注。
这许多个日子,楚钰将书阁中赵嫣所作书注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从一本又一本的书注中看到了曾经的赵长宁。曾经的赵长宁就像是金冠上璀璨夺目的明珠,后来金冠跌落荆棘,明珠蒙尘坠入泥土,被人践踏与奚落。
赵长宁毁在了什么人的手中?
是先帝和这吃人的世道一起吞干净了他的骨头。
让他不但流不出泪,连血都流不出。
楚钰盯着眼前一行“岂因祸及而避之”,心脏如被芒刺穿透。
赵嫣不是遇事逃避之人。
而京城却是他宁愿去死也要逃开的地方。
现在他却逼迫他重新回来面对。
京城才是他的家。
他还想要到哪里去?
西北那蛮荒之地有什么好?
就那么喜欢他的小皇叔?
西北边境赵嫣那双主动揽住楚钦脖颈的手,刺的楚钰双目发疼,手指握紧腰间的刀。
他想杀人,想砍掉楚钦的头颅扔在赵嫣的脚边。而他必须忍住血液中逆流的杀意。
赵嫣总有办法让他难受。
他与赵嫣的博弈从未真正赢过。
赵嫣是他亲手交到刘燕卿手中。
回京的漫漫长路,赵嫣因服了安睡的药物昏昏沉沉,赵嫣就在他怀中,由他亲口哺药,由他亲手更衣,唇舌相触的一瞬间楚钰想起了大理寺的那一夜。
那时候的赵嫣是崩溃的模样,他看着赵嫣眼底的挣扎渐渐被绝望吞噬,并且亲手折断他的脊梁。
赵嫣比当初他记忆中的模样又瘦了些,脸色白的像死人的皮囊,手臂细瘦的连女人都不如,难怪秦王要把人留在京城。
赵长宁生病了,京城有救命的药。
这样强弩之末的身体跟着秦王去了西北能活几天?
西北的风沙都要生吃了他。
楚钰看到了赵嫣肩背上的那道疤痕。
青紫色的疤痕始终未曾淡去,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
楚钰冷淡着眉眼,没有人看到他内心涌动着巨浪和潮水。
楚钰没有办法面对醒来后的赵嫣。
醒来后的赵嫣或许对他心怀怨憎,或许对他失望透顶,无论什么样的眼神都不是楚钰乐于见到的。
赵嫣身子不好,丹砂未解,暂时放在刘府中是最好的选择。
楚钰盯着画中美人,忆起哺药时候那双唇瓣冰冷柔软的触感,轻轻道,“且让你在刘府过两天安生日子。”
从知道赵嫣未死的消息,年轻天子失眠的症状不药而愈,他的梦中再没有乱坟岗的千里横尸与野鬼哭嚎。
楚钰曾经烧毁了关于赵嫣所有的东西,最后只能从赵家抄家的书录中寻一分慰藉,识人甚晚,无从后悔罢了。
浮鸢在天子案前端上暖茶。
美貌的宫女子身段婀娜,云鬓斜落在一侧,簪着鹅黄的花,水袖带着浅淡的香气,楚钰没有将眼神落在她身上分毫。
浮鸢道,“夜深了,陛下该歇了。”
楚钰手指按了按额头,将一叠折子扔给了浮鸢,“将这些折子处理了。”
浮鸢细目看去,心中微微一跳。
每一封都在催促陛下立后。
荣家倒了。
荣后自尽,待罪之身,尸骨不得入皇陵。
人人盯着后位。
陛下竟连这些折子一眼都不想看到了。
浮鸢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大监朱旻盛,躬身行礼,朱旻盛道,“这些折子?”
浮鸢道,“陛下让奴婢处理了。”
朱旻盛摆手让她退下,浑浊的眼神落在寝殿内紧闭的朱门,手中拂尘晃动。
陛下将那人寻回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二日,听说宁王墓前的石雕不知被何人拆毁,只剩下零碎青色的石头。
酒馆的说书人被官府抓捕。
然而人言如洪水,此堵则彼疏。
能抓一人,不能抓千万人。
旧的石雕被拆毁,新的石雕重新被立起,九珠官帽,卷云纹的袍摆,奸滑面目可憎的神情,依旧跪在宁王墓地前栩栩如生。
即便是朝廷,对于如水覆舟的民意亦毫无办法。
风言风语传入福宝的耳中。
福宝转述于赵嫣的时候,以为他会有悲伤的表情。
而事实上福宝从那双漂亮的眼中什么都不曾看到。
怎么会有人听着自己的事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是漠不关心,还是已经麻木不仁?
福宝瞧着赵嫣挂在腰间的玉佩,心中在想,这玉佩的主人是什么人?
一定是愿意为公子遮蔽风雨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剑客失去了使剑的手,便再也不能替别人遮蔽风雨。
数月前浑身浴血的陆惊澜从汹涌的赤江中被捕鱼人捞起。
冀州两岸在打仗,日日有尸体被冲到下游,捕鱼人不是第一次捞到尸体,却第一次看到浸泡发白的尸体手指动了动。
捕鱼人带着陆惊澜回到了村寨,村寨里的大夫没有办法,最终请镇子上的游医来看。
陆惊澜在到林河村的第十五日清醒过来,整天盯着自己不能做重活的左手发痴。
陆惊澜不想死。
他在冰冷的江水中被捆缚住手脚随波沉浮的时候,脑海中只有赵长宁一闪而逝的脸。
他不在的时候,谁来护着他?
即便像影子一样活在赵长宁身边,也好过毫无意义的死去。
他的胳臂被绑缚的很紧,勒开数道伤口,猩红的血汨汨流淌湮入江中,染红了暗礁,被割断手筋的伤口溃烂发脓,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剧烈的痛楚与无处可逃的绝望如影随形。
暗礁挂住了他的衣摆,让他得以有喘息之机。
而挂在暗礁上的衣摆坚持不了多久,在最后的浪潮扑打过来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寸一寸地断裂。
江水倒灌入喉咙与鼻腔,很快覆没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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