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慕
作者:大爷嘎意
时间:2022-12-12 15:42:08
标签:大爷嘎意
这针灸一事需聚jīng会神,本就极耗心力,六月里天气又热,时间一长,秦休额头已渗出汗水,鼻尖上也粘了细细一层汗,几滴汗珠更从额角一路往下,顺脸轮廓滑落,滴到沈千扬光luǒ的背上。
秦休专心于手下银针,丝毫不察,就只觉针下肌ròu瞬间收缩,银针恰巧刺进一半便转不动,他心中不悦,一巴掌重重拍上沈千扬背后未扎针的地方。
“放松!”
等他拍上去,手掌贴上对方滚烫的肌肤才惊觉不对,但已经迟了来。
沈千扬低哑的笑声随即响起,听在他耳中威胁的意味十足:“现在就敢呵斥我,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的确是忘了形,秦休讪讪一笑,但随即便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沈千扬再是一教之主,治病时也得我说了算。”
沈千扬益发笑得厉害,秦休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眉目,并不曾见,笑的瞬间,笼罩住沈千扬全身的气质,并不如往日犀利寒洌,而是略温和的明朗。
“慕少游就是这xing子,做大夫的最大。”
然而话一出口,沈千扬的笑容又冷了下来。
秦休也闭了嘴不再说话。
慕少游……这三个字,即代表了过往尘封的种种,也是一种梦魇。
不该被提起,不该被记得。
偏偏沈千扬不肯放,明明恨得彻骨,却硬要抓到手里不肯放手。
谁都得不了好!
蠢得透顶。
手中长针银光闪烁,秦休略垂的眼中一派迷蒙水色,再听沈千扬道:“你儿子的面貌,和你并不相像。”
秦休心稍提高了来,沈千扬突然提起小痕,绝对有他的原因,得小心应付着。
“小痕像他娘。”
“他那双凤眼,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十年前我教中有位堂主,后来嫁了肖墨涵,她的名字叫苏云镜。”
沈千扬说完话,静等秦休反应,而秦休只是“嗯”了一声。
“我听过这人,但没见过面。肖二公子肯为了她背弃无垢山庄,想来这苏云镜不是凡俗女子。”
秦休说话口气极淡,没掺杂半点感qíng在其中,就像是闲话时随口提起些武林旧谈。
都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
这种该死的无关紧要的态度。
沈千扬眯起眼,眼中墨色浓得快溢出来,微皱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快。
他对秦休说这话时的口气,不满到了极限,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蓄足了力气出手,想一招击中对手死xué,偏偏却像打在棉花上。
除了满腔闷气,一无所获。
偏偏他还不能动怒。
而这片刻功夫,秦休已经开始动手取他背上银针,一面取一面整理好放入针囊。
“今天也差不多了,我先回青阳谷去,教主等会叫个人跟我回去,取了药方煎药。”
沈千扬却道:“药方不必取了。”
秦休不解,抬头看他,“沈教主什么意思?”
沈千扬道:“你亲自煎好了让人送过来”
“……”秦休有些无奈,“我是大夫,不是小僮。”
见秦休无奈摊手,沈千扬挑眉笑笑,只说了句话,“墨莲还在我手里。”
秦休将到嘴边的抗议咽回去,把针囊放入药箱,重重和上药箱盖子,“我没想到,沈教主也这么无聊。”他提了药箱要走,却被沈千扬唤住,秦休不悦回过身去,恰好见两潭深井,墨色浓得要将人吸进去,其中掠夺侵略感qiáng烈得惊人。
“要你亲手煎药,不过是我最低的要求。”沈千扬唇弯起弧度,有种微冷的感觉,他缓缓道:“站在我面前如果是慕少游,我会很有兴致……做更多让你觉得不无聊的事。”
是不无聊。
无耻!
秦休脸上飞起些不自然的红色,皱着眉抿了抿唇,再后,他摇了摇头笑笑,看向沈千扬的眼光满是鄙夷,眼神也是不屑。
“我看沈教主受损的不只是三焦经脉……”秦休单手点点头,薄唇轻张,“而是这里。”
说罢话,他懒得再理会沈千扬,背了药箱直接出门去。
沈千扬的笑声给远远落在身后。
秦休尽力忽视已经汗湿的后背,嘴里吐出两个字。
“无耻!”
离开沈千扬房间,走了没几步,秦休便看见在前面等候的人。
唐秋人坐在檐前台阶上,碎金的阳光落了满身,细细看来,却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再想起来前唐秋说的话,秦休不由暗自慨叹。
暂不论心机人品,这样一个人,却全心护着沈千扬。
何必……
唐秋也看见秦休出来,站起身迎了过去。秦休很顺手地把手里药箱递了过去,唐公子嘴角抽搐了下,但还是接了过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
唐秋在前,秦休随后,两人一路慢慢走回青阳谷。
过度的沉默,周围气氛虽然尴尬,但秦休没有犯懒喊累,走回去的速度倒比来时快了许多。
终于,当两人脚踩上青阳谷厚厚的糙地,夏日的燥热也被苍郁树木阻绝在谷外时,唐秋开了口。
“除了一双眼,你与慕少游长相完全不同,我也知道你没戴人皮面具。因为再好的人皮面具,透气xing也有限,人不可能无时无刻把它戴在脸上。”
秦休脚下步子没停,“唐公子的脑子,比你们教主清醒多了。”
唐秋道:“千扬也知道。”
秦休说起假话眼睛都不眨:“他是知道,但他太恨我那慕师兄,满腔恨意找不到出口。而我,不巧做了倒霉的替罪羔羊。”
唐秋笑着摇摇头,“但千扬还不知道,西苗一个部落里,有产一种日暮糙。这种糙同它的名字一样,朝生夕死,一生见不到两次太阳。而它的汁液……”唐秋说到这,故意停了下,笑着看向秦休,又道:“可以让人改变容貌。”
“哦……”不若唐秋所想的,秦休并未慌神,只淡淡道:“唐公子打算说什么呢?说我用了这日暮糙的汁液,然后再将这事qíng告诉沈千扬吗?”
“我不会告诉他。”唐秋笑了来,温润的眉眼,笑容里却有些凉意,“说出来你一定不肯信……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早日治好千扬的伤,早日离开赤峰教。”
秦休停住脚步:“那我应该高兴。”
唐秋依旧微微笑着,口气里尽是无奈,“我和千扬不一样。我希望这世上,从来只有秦休,没有慕少游。同一个死去的人争他心里的位置,其实很没意义。毕竟,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愿意陪下去,跟随他一辈子的人也是我。”
秦休不置可否,只静静站着,等唐秋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这人该说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唐秋道:“但你要是慕少游,我的坚持就没了意义。千扬那个人太过执着,恨和爱都比别人qiáng烈,慕少游要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怎么肯罢休……而我,也不能罢手。所以,我希望你治好他,然后带着你要的东西,走得远远的。”
秦休手垂在袖中,拳头微拢,过了阵,提步往前走。
“我会的。”
唐秋将秦休送回糙庐就离开了。
江南姑娘小沅已做好饭菜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