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
「平儿,为何要逃?为何总要逃离我,为何不愿直视我?」十多年累积的qíng感挣脱了牢笼,楚扬觉得太过痛苦,他不知爱上一个人,竟会负上如此痛楚。
慕平颤抖著,许久没人唤他平儿了。那是个只属于楚扬的名字,只有楚扬知道的名字。
「我已经忘了你了,你不该再出现我眼前。」慕平的声音发著抖。
「一切皆是谎言。」楚杨不愿相信。
「不是!」
慕平紧握着系在腰间的绣袋,心慌不已,然而,楚扬却将它扯了开来。
红绣布内,白弦缠绕,那是楚扬的琴所留下,长相守的唯一希翼。
「不……」慕平将绣袋夺回,泪模糊了眼,烧江了眶,无声无息间,竟滚落了下来。
「我说过,我不会变的。」楚场说着。「我一直在等你回过头来看找,我仍在原地未走。」
慕平摇头,不停挣脱、不停抗拒。
「平儿,十一年了,十一年生离之苦是否还不够,抑或是直到我死,你才肯放下一切?」当年他妒意迷昏了心志,在他的大婚夜里qiáng要了他,慕平应该是恨他的。然而纠纠缠缠了这些年,受尽所有生死离别,当初一时冲动让两人陷入煎熬难以脱逃,分明是爱着的,却硬要将心头上的割舍而下,他再也下想漠视一切,一次又一次让慕平自他指fèng间溜走,憾恨加深。
「我并没有怨过你……我只是不想再见列你……」慕平说著。
「若不怨我,为何不见我?」
楚杨追问,但慕平只想逃。
「你爱着我。」楚扬扳过慕平,注视著慕平清秀俊雅面容。他爱着的人无瑕如昔。他的心亦坚定如昔,无论韶光如何流逝,不改初衷。
「没……」慕平gān涸的喉隙迸不出任何言语,他过于惊讶,过于惊讶楚杨如何会知道这件事,于是否认。
「若非如此,你为何将这断弦留在身边?」楚扬拾起红袋的残弦。
楚杨一句话,堵得慕平无法开口。
「明日,我会辞官。」楚扬突然语出惊人。「我会捎信回京,从此不再涉足官场半步。」
慕平觉得震惊,楚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何要辞官?
「我在渡口等你。」
慕平无法开口。
「我们回到那个老宅子,重新开始。
慕平的眼眶湮着,落下的泪一摘一滴,凝聚着他这些年相思末果的空dòng寂寥。
「你斟酒,我鸣琴,让一切像当初一样,把酒言欢,秉烛夜谈。」楚扬赌下了所有。
「……你……还弹琴吗?」许久过后,慕平才问。
「我的曲,只你一人听。」
绣娘fèng的绣袋破了,是她当日一针一线,心祈希望所致。
扯下的绣袋,掉落那段慕平牵挂着的琴弦,至此他与楚扬终于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明日彼此心中那段绵延许久的qíng,是无论如何止难以割舍得去。
慕平犹记当年绣娘做着针线时,盈盈朝他笑望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厘理枝…相公,绣娘只希望您能康康泰泰,百病不侵,绣娘只希望您能欢欢喜喜,不再拧眉 蹙颜… 人生在世,韶光稍纵即逝,那都是些难得的缘份,该珍惜的就珍惜吧,别等到错过之后,才后悔伤了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那些难得的缘份啊……绣娘始终知道他爱着想着念着伤着的,是谁。
然而……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爹爹!」庭院远处,突地传来楚楚急切的唤声。楚楚拉下凤冠上的盖头,身着嫁娘服,神色慌乱地往慕平于楚杨之处跑来。「爹爹您没事吧!」
就在这时,慕平慌乱之下推开下楚杨,他的举动犹苦一把利刃,在两人间划下一道鸿沟,深不可越。
慕平道:「你走吧…我求求你……走吧……」他掩面,泪如雨下,「求求你了…楚大哥……」
楚扬僵直着,睁着的眼,满布伤痛。「明日,我在渡口等你。」他口吻坚定。
「我今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慕平闭起双目,无力闻问楚扬心伤。
第九章
酒肆门众多宾客探头探脑在庭院之外围观,众目睽睽议论纷纷。穿著喜服的张勖与酒肆小厮连忙阻挡宾众,不让他们往里面挤去。
慕平转身,踽踽离去,他身影落寞无法回头。
楚扬yù举步追上,然而幕平的那句话,却让他的脚像生了根移不开地。
我今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慕平此言重创楚扬,他心痛如绞,难从平复。
楚楚拧著红盖头,缄默不语了好—阵,直至慕平蹒跚走远,她才开口。「楚大人与家父想必相识。」
楚扬望了楚楚一眼,知她为张勖新婚妻子、幕平义女。
「家父不会再与楚大人见面了,楚大人请回吧!」
「你很像她。」楚扬看著楚楚焦心神色,想起了慕平已故的妻子绣娘。「你的xing子就和她一样,总是为他著想。他在你们身旁,想不无优吧!」
「是喜是忧又如何?」楚楚双眸微暗。她心里明白,这些年慕平从未宽心开怀过,他总是蹙眉,总是遥望远方,思绪飘忽 然无晴。
「我不愿自己与他,一生就这样过下去。」楚杨回答。凝望慕平渐行渐远的身影,楚杨深深叹了一口气,想把胸口凝聚不散的热气叹出,道:「在这般下去,怕就算是入了土,这生想望仍徒留惆怅。」
楚楚手中的红巾拧纹太紧,指节痛麻非常。「敢问楚大人与家父是和关系?」
「我与他是何关系?」楚扬沧桑脸廊上,漾起一抹痛彻了心扉的笑。「我与他……从无关系……」
他俩,不过是擦身数次无法jiāo之集的路人,他就算走进慕平心里,也难圆希冀,停留慕平身边。
「爹爹……」天初亮,楚楚叩了幕平房门。几声之后,慕平无反应,楚楚推门入内,只闻满室酒气呛人,定晴一看,才发觉慕平醉倒在桌上,手中握著那只青瓷杯,紧死不放。
「爹没事吧?」对丈人改了称谓的张勖穿著衣裳,结著衣带,初醒的双眼略为朦胧地,打呵欠进了幕平的房。
「帮我将爹扶到chuáng上去。」楚楚话一出,张勖便立即搀起幕平,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放到chuáng上。
「怎么喝得这么醉。」张勖看了看桌上一大坛空下的酒缸,吓了一跳。「他的酒量可真是越练越好了。」
「相公……」楚楚望著幕平憔悴容颜,心里不舍骤然窜生。
「怎么?」张勖甩了甩头,让自已清醒些,随即,他扳开幕平手指,将幕平掌中紧紧握著的青瓷杯给拿了出来。他端详半晌,道:「奇了,我在老师府中也看过一摸一样的杯子,只不过那杯子有许多裂痕,像是补过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