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
慕平眼神左右游移著,好或不好皆未说,停顿半晌,便急急忙忙举起步伐往楼上厢房而去。
「平儿……」楚扬一把抓住慕平手腕。
慕平吓—跳,连忙想收回了。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楚杨始终无意放开他。
「青瓷杯我沾好了,虽然裂痕仍在,然而杯子完整了。是不是过—这麽多年你都无法原谅我,我只是想留在你身旁罢了,这点乞求,你都不愿答应?」楚扬咳著。
「不……」慕平摇首。
「人生至此,已要油尽灯枯了。倘若你也念著我,为何不肯……」
「不……」慕平猛地甩开楚扬的手,他呜咽著「我没有念著你……没有……从来没有……」
楚扬抿起了双唇,苍白的脸色枯槁憔悴。他半刻後才得由慕平回绝中,找到仅剩的勇气,继著开口「我说过,我会辞官,会远离朝堂。只要你点头,我与你便离开此地,远离众目,过著只有你与我的生活。」
「尘世如此之大,又怎会只有你我!?」慕平仍是无法走近楚扬身边。
「会有的。」楚杨黯然道「你爹过世後,你姐姐们卖了祖宅,将你娘接往他们家中就近照顾。那宅子荒凉前,我买下了。如今福伯正在扬州等著,等著我与你回去。我们可以足不出户谁也不见,就在那两座宅第间,朝夕相处,酿酒鸣琴,隔绝尘嚣,度过残生。」
慕平摇首,转身离去。「你前程似锦……别自毁一生……」
「你难道还不明白,没有你,一切繁华都只是虚无空dòng。」楚杨咳了起来。
「就当是我负了你……你走吧……楚大哥……」慕平无力回首,走回了房去。
那时起,楚扬坐在楼下,慕平居於楼上,两人相隔从不远,但却有道跨越不了的鸿沟横隔。楚扬守著不走,慕平便不下楼。空dàng的酒肆里新婚夜开了封的女儿红香醇仍在,但婚宴喜气早已全失。
夜里,慕平睡著醒著,总会听见残缺不全的琴音。琴,是张勖自京城买回来的,慕平初听楚楚试音时便爱上了那温润音色。
就像是楚扬碎在扬州的那把琴一般,音色朴实,但也唯有如此之琴,弹在有心人指下,才能显出指下的丰盈多qíng。
一声一声,音调夹杂著楚扬的咳嗽,慕平不忍,遂掩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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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匡唧的瓷杯落地声响惊醒浅眠中辗转反侧的慕平。好些天只有琴声与咳嗽声的酒肆楼下,传来了别的声响。
慕平缓缓起身,打开厢房门,往楼下看去。幽暗的厅里无了琴声。一切平静异常,只有楚扬的咳嗽声细微响著。
楚扬病了。这是慕平这些天来唯一念头,然而他不与楚扬见面,楚扬便留在酒肆内不肯走,楚扬病起来总入膏肓、药石不灵折磨久矣,他想起楚扬这旧患便忧心不已,然而他的脚步却定止着无法向楚扬再进半步。
见了楚扬,他的心便软了伤了痛了,他明白楚扬若再不走,他的坚持弈无法停留太久。就犹如秀娘处处希望他好一般,他也盼楚扬能永永远远位列朝堂,当个令人崇敬的父母官,而非留在他身旁,与他躲着众人过日子,什么也不是。
楚扬的手执不住杯子,喉间若火焚痛苦难当,他不住地咳嗽着,胸口撕裂般的疼,湛蓝双目布满血丝。再拿起另一个瓷杯,他斟水入内,怎知一个天旋地转袭来,他眼前发黑软倒在地。
想支撑起自己身体的手,按着地,落在方才碎裂的瓷杯之上,楚扬拧起了双眉,碎片深陷入掌割裂手心,让血溢了出来。
“楚大哥……”慕平脸色刷地雪白,他立即由梯上奔下,拼了全力赶至楚扬身旁。
然后,楚扬就在身前了,慕平yù伸出的双臂却又迟疑了。
“没事……我没事……”楚扬挣扎着起身,却又跌回地上,弄出更多伤口。
幕平红着目,别开脸,半晌之后还是伸出手来,扶起楚扬。
楚扬咳着肌肤灼热难当,热度隔着布料缓缓透过来,慕平吓着了,不知楚扬竟发着高烧。
“你病成这样还说没事?”慕平将楚扬扶至长凳上坐下,他燃起了油灯,照亮厅,回过神来见着楚扬满手鲜血,他不忍,泪遂落。
“你来了……我便没事……”楚扬脸庞仓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犹如将死之人气息微弱,但眼中却泛着笑,只因慕平跨过了那道鸿沟,愿意来到他身边。
慕平即刻拿来gān净白布为楚扬包上,他也不知楚扬掌中是否有碎片未清,血ròu模糊地他无法bī自己仔细去看,所以布条压得轻,于是血仍在滴落。
“我去……我去为你找大夫……”慕平举步离去,拉着门把,就要开启酒肆紧闭许久的大门。
“平儿!”
楚扬焦急狂乱地走了过来,他不稳的脚步一绊,整个人往慕平身上扑抱而去。
慕平贴卧于门板之上,因楚扬突如其来的动作,僵直了身无法动弹。
慕平的唇齿、他的身子,不停细微颤抖着。
“别起……你别走……”楚扬嘶哑的嗓音痛苦哀求着。
“我为你找大夫……”慕平仍害怕着楚扬的碰触。
“我知道你这一去,便要逃离了我,不再回来。”
“不是的……”
“你说谎,你总是趁我转身之际便远远离去。你可知上元节后,我在那里等了多久。”整整月余,楚扬留在慕平京师家中整整月余。
然后慕平却失了踪影,只留下绣娘的坟,留下他的遗憾。他昆守着那道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回来的门,抱着卑微的希望等下去。直至后来家人发现他失踪,大举搜索京城,才在荒废了的宅院里寻着了他。
楚扬不知自己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只记得自己过了段行尸走ròu的日子,而后才寄qíng功名,将一切时间jīng力花费于朝堂之上,以求移转这生不如死的痛楚。
至今,多次多次与慕平擦肩而过,此回更是抱着破斧沉舟决心,前来见慕平。
他们俩受的苦已经够多,此生若不能偕手与子相守,那这生再如此痛苦苟活下去,又有何用。
楚扬紧紧地拥住慕平,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抱紧慕平不放。
“楚大哥……你放开我……”慕平无处可躲。
“除非你的心里一直没有我,除非你从未想我念我,那我便会放手不再打扰你,永远永远不再见你。”
“你病得很厉害,你的手正在流血。”
“平儿……告诉我你是爱着我,我们回到扬州去,从此不再见谁,只有你我,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