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莫跑求碰瓷
孟三是个孤儿,在清河村里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他爹娘去的早,只留给他一个带着小院的茅糙屋,他没有田地也没有山林,从懂事起就靠着帮工赚些口粮,后来有个路过村子里的道士借住在孟三的茅糙屋里,教过孟三一阵子拳脚功夫,孟三自此便成了村东头地主徐宝财家的看家护院。
焦楚提着食盒来探望孟三的时候,孟三正将伤腿架的比头还高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天气炎热,孟三只敞怀穿了件短褂,黝黑的皮肤和那一身腱子ròu便赤/luǒ/luǒ的袒露着,焦楚眉头微皱,想骂他有rǔ斯文,再想想这地痞本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斯文,索xing也不多说,只是走过去将装着jī汤的食盒轻轻放在了孟三身边,又仔细敛起书生袍的衣摆才在门栏边坐下,“我娘熬给你的,趁热喝吧补一补,徐家那般抠门这些日子定不会给你工钱,你还是早早将伤养好了才是。”
孟三身下垫着个破席子,腿还架在旁边的树上,他闻言笑眯眯的望向焦楚,“楚儿,你喂我呀?”
孟三家和焦楚家只隔了一道破土墙,焦妈是村子里照顾孟三最多的一个,所以孟三同焦楚也算得上是有些竹马之谊,村子里好些壮实的青年都有些怕孟三,偏偏焦楚这个手无缚jī之力的穷书生不怕,焦楚一巴掌拍在孟三的头上,“耍什么混,你扭伤的是脚又不是手。”
孟三讨了个没趣,懒洋洋的收了腿坐起身,又仔细将身边的食盒打开,浓郁的香气在午后滚烫的热làng里扑面而来,孟三后来想起,总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jī汤还是温热的,孟三也不嫌热,端着粗瓷大碗咕嘟咕嘟便将jī汤喝了个底朝天,汗珠子顺着孟三结实的胸膛滚落下来,焦楚掏了袖中gān净的帕子甩给他,“擦擦,像什么样子。”
孟三将自己的头拱过去,赖皮的往焦楚脸边蹭,“什么样子?嗯?”
焦楚想不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嫌的人,又是一巴掌拍在孟三的额头上,然后拍拍屁股起身,“我娘一会儿熬好药就给你送过来,我走了。”
孟三将粗瓷大碗仔细的收在食盒里,将盖子盖好又递给了焦楚,虽是没有挽留的意思,偏偏嘴巴还要讨嫌,“楚儿,你这才中了个秀才就瞧不上我了,将来若是做了状元还不得将我扫地出门?”
焦楚这么多年早已听惯了孟三的荤话,闻言也不见怒色,只是接过食盒,然后照着孟三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再若无其事的抬腿走人,徒留下皮糙ròu厚的孟三假模假样的嗷嗷乱叫,这时候隔壁院子里就会传来焦妈的骂声,“楚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三儿了,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孟三就像天生的皮糙ròu厚禁折腾一般,才不出半个月便又生龙活虎的满村乱晃了,捎带着还去山里砍了不少柴火扛去焦楚家里备着,顺道还在清河里钓了两条肥美的鲤鱼。焦楚在屋子里读书,孟三便蹲在院子里帮着焦母收拾鱼择菜,孟三这人看着五大三粗,可手上活却细致,没一会儿便将两条鲫鱼收拾的gāngān净净,连菜也是择的整整齐齐,孟三端着菜盆正想去厨房,正撞上焦母捧着个钱袋从里屋出来,钱袋旧的已经看不出原色了,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不少铜钱。
“三儿,”焦母拉住孟三,“这钱你怎么放在我屋里?”
“给楚儿的,gān娘你替他收着。”孟三这辈子大概也就只会在焦母面前显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楚儿既然得了秀才,明年定然要去省城参加乡试的,这乡试不比寻常,吃的住的都不能委屈,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先备下些保靠。”
焦母将钱袋往孟三的口袋里塞,“我还攒着不少,这钱你自己留着,眼看着也快到要娶媳妇的年纪了,我正想找孙婆给你说门亲事,你若将钱都给了楚儿可怎么娶媳妇。”
孟三手里端着菜盆连连后退不肯要,“楚儿学问好,这钱就当是借给他的,将来他做了大官我还怕说不到媳妇么。”
焦母还要拒绝,孟三单手拿盆一把握住焦母枯瘦的左手,“gān娘,我是拿您当亲娘的,您跟我见外是要寒了我的心么。”
焦母见孟三一脸的qíng真意切,不忍真的伤了孟三的一片心意,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孟三,“好孩子。”
孟三不是说假,他是真的敬重焦母,视她如亲娘一般。焦母年轻守寡,她娘家本来是替她相了门亲事让她再嫁,可焦母怕焦楚跟着继父受了委屈,硬是自己一个人将焦楚拉扯大了,寻常男人做的活她一个女人家也咬着牙做,cha秧割稻样样是把好手,待到晚上还要帮人洗衣服做针线活再赚些家用,寻常人家都舍不得送孩子去读书,焦母却靠着自己让焦楚有学上有书读,后来隔墙孟家出事,她硬是连孟三也连拉带扯的一起照应大了。
晚上吃过晚饭,孟三和焦楚一起坐在院子里纳凉消食,盆一般大的圆月亮挂在天上,照的满院子都是银霜,焦楚拿了个树枝在地上写了首五言绝句,一行一行的指给孟三看,“教了你好几日了,这首可学会了?”
孟三其实极聪明,这些年焦楚教给他的东西他都记得住,比如此时地上写着这首诗,第一次学完他已经会背了,可是他偏偏要耍无赖装愚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答道,“那么多字,我哪里记得住。”
焦楚也不生气,只是耐心的一行一行教着他读,一个低柔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小院子里jiāo叠,混着蛙声蝉鸣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日暮苍山远
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
风雪夜归人
圆圆的月亮越爬越高,两个人读腻了诗就一起仰着头发呆,焦楚用胳膊撞撞身旁的孟三,“喂,你见过雪吗?”
孟三嗤笑,“咱们这永州地界已经是南溟国的最南面了,终年都热的跟什么似的,哪里来的雪,我从小就没出过清河村,去哪里见?”
“我见过,”焦楚笑起来犹如带着栀子香,“在梦里,漂亮极了。”
孟三望着笑如chūn山的焦楚发怔,好一会儿才痴痴开口,“嗯,漂亮极了。”
难得孟三不同焦楚抬杠,换来的却是焦楚的一个白眼,焦楚敛了笑换上一副正经表qíng,同孟三商量道,“徐家请我去给他家小儿子做西席,我应了。”
孟三一听脸顿时黑了三分,“徐宝财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老东西全家上下都黑心刻薄,你不许去。”
焦楚反驳,“你还不是给他们当了这些年的护院。”
孟三理直气壮,“所以我才知道,钱的事儿用不着你和gān娘cao心,我自有办法,你安心读你的书便是,明年就要去乡试了,此时不好好在家读书,对得起gān娘这么些年的辛苦么。”
焦楚不想这么大了还吃白食,好言好语的辩解,“我白日去赚些束脩,晚上回来读书,定不耽误乡试。”
孟三嗤之以鼻,“灯油蜡烛不是银钱?白日你不读书,晚上回来点灯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