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有情天
“若是都统大人出面担保,那自然……”他忽地反应过来,跪到地上,“南军十万,若军随主姓,南军也是楚家之军,对朝廷忠心耿耿,誓死追随陛下。顾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万不敢认这谋逆的称谓。”
羲和在软榻上笑了出来:“将军言重了。”却未让顾晟将军起来,站在旁边的我只见他身上全是冷汗,染得盔甲里的红色内里深红一片。
他变得可怕。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京都风流多qíng的公子,江湖里武功高qiáng的少侠,旬阳茶铺憨厚的傻子,都不是他。
而这个,挂着如沐chūn风的笑容,眸子里却毫无温度的大人,浑身高高在上的的气势,可怕,危险,冷漠残酷。
我想起梦里羲和和我告别。
想来,那个属于我的,旬阳的二傻子,是真的再也不能见。
☆、第 33 章
南郡以南没有冬天,蔚蓝的天空下满眼都是绿色,仿佛夏日永远都不会过去,让人生出时光在这里被冻结的错觉。
在燥热中醒来,汗流浃背,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只好去打了一盆凉水擦擦身上的汗水。磊风大哥今日值晚班的岗,打水时倒是遇见了他。
他在巡逻的列队里,微不可见地朝我眨了眨眼。
自从我在杀人现场被发现,被将军赏了一剑却又被奇迹地活了下来,还被派到都统帐中,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止过,我便让磊风在有人的qíng况下别和我说话。
“毕竟你和他们是要一起上阵杀敌的人,最好是不要生出间隙的。”我回帐篷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让磊风少言,别透露我和他的关系。
他是江湖中人,义字当头,这种类似背叛朋友的行为他本是不认同的,我劝道这里是军营,形势所bī,才答应下来。
我用凉水一擦,倒是凉快了许多。
四周的虫鸣声让我的心静了下来,这几日我努力维持着平静从容的表qíng,四下无人时终于还是听到心口疼痛时自己的微弱的□□声。
可即便在这样的酸痛中,我依旧固执地开始回忆,曾经的画面在脑海中纷至沓来,清晰得好似昨日才发生过。
旬阳院落里,素白月光下,榕树谢影横枝,水井里凉着翠绿的李子,羲和被蚊子咬了,委屈朝我撒娇……
我忽地反应过来。
我本就睡在羲和帐篷旁边的一个小帐里,站岗的士兵许是得了吩咐,并非阻拦我,我静静走到羲和chuáng边。
他睡得正沉,许是热了,薄被被踢到一旁,中衣的领口微微敞开,许是蚊子也怜惜这张脸,没朝脸上下口,只在锁骨下有个小红包,他眉头微皱,带了点委屈。
我从怀里掏出清凉的药来,轻轻给他擦上,给他肚子搭上被子,在透风的口里重新燃好了除蚊的药糙,想了想,心里终究有点舍不得,又慢吞吞地踱回chuáng边,他枕边有一把折扇,我拿了起来为他轻扇。
他眉头舒展,好似舒服了些。
我之前听徐青霜说过,他习的武功偏阳,很是怕热,每每觉得热了便睡不舒慡。在旬阳的时候,我倒是常这样给他摇扇。
习武之人,天xing警觉,偏偏我到了身旁他依旧是无所察觉。
我没出息地欣喜于这一点特殊,我脸上一定是带着满足的微笑的。看到了,白日里盛气凌人的都统大人,夜里还是这个怕热会被蚊子咬的男人。
他只是忘记了和我的过往而言。
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就好。
月亮升了起来,一轮新月,博如蝉翼,映在他脸颊上,凌厉的线条都化为孩子气的柔和,我心里一片柔软。只觉得能看着他这样舒舒服服地睡着,便是我颠沛流离的命运里唯一的温柔乡。这么想着,心里的酸涩已经纾解了大半。
待到天光微明,我才放下折扇,悄悄退了出去。
他作为皇帝钦差,前来监军的都统大人,自然是带来了京都的侍仆的。我虽然住在他帐旁,但白日里见不到他的。
他一直待在帐中,不知在里说了什么,每一个气定神闲的将军进去都会抹着一脑门子冷汗满脸苍白地出来,甚至还有拖出来斩首或是打板子的。
我在白日依旧前往医官署听候差遣。尽管太医司马神qíng为难,对我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小厮一脸无奈道,但医官署的确人手不足,而我略通医术,兼之来过苗疆,在配置夏药,瘴药上比其他医官有经验,遂将我留了下来。
还未开战,整日来医官署的伤兵也就是练兵时不小心被打伤,或是被毒虫咬的。我小心地剜去这位年轻小伙子腿上已经黑掉的烂ròu,怕他过疼便和他聊天询问他是哪里人啊几岁啦,但我显然忘了,这里是军营,来治伤的不是旬阳怕疼的普通百姓也不是被弄疼了就要揍大夫的江湖人,而是铁骨铮铮不畏生死的战士啊。
这位年纪比我还小的小伙子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完全不为这点小伤而动,我尴尬地加快了速度,耳朵都有些烫。
包扎完后,我嘱咐道:“明日来换药,晚上休息莫要贪凉,肚子要盖上,你有些拉肚子了。”
没想到面部表qíng地战士忽然就脸一红,张口问道:“你叫什么?”
“阿荣。”
“阿荣,”他郑重其事地和我说,“我叫马新立。”
我诧异于他态度的转变,愣了一会儿,他已经转身跑了。
伤了腿还能跑那么快,果真铁汉子是不怕疼的么。我羡慕地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成为那样不怕疼的男子汉呢。
傍晚时,太医司马带着药箱正准备出去,我在门口凿药,见他望向我,起身行礼。
“大人何事吩咐?”
“随我来。”他把药箱递给我,我上前接着,随着他往顾晟将军帐走。
军营里等级森严,我毕竟是走了后门浑水摸鱼进来的,没得将军传令,并不能前往。浅秋公子生的病最后虽是我诊出开出方子,但平日问诊我是没有资格前往的。
不知今日为何要叫上我,莫不是浅秋公子病qíng严重了?可太医司马大人清晨问诊回来也并未说什么啊。
我满腹疑惑,只等见到浅秋公子再看了。
没想到在门口被拦了下来,说是里面都统大人在,要我们等候片刻。
过了一会儿,又唤我单独进去。
太医司马看我一眼,老人家朝我点点头,就像对着一个晚辈一样对我说道:“少说少错。”
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帐里有三个人,一脸铁青的顾晟将军,笑容未到眼底的羲和,和躺在chuáng上一脸苍白的浅秋公子。
“小的参加大人,将军。”
“阿荣过来。”羲和坐在矮桌旁,朝我挥挥手,召我过去。
“来,你告诉顾将军,在京都,我是不是和你家公子两qíng相悦,日夜笙歌,如胶似漆,许下山盟海誓,要白头到老,至死不渝的。”
他说着这些美好的词语,语气却满是冷漠的狠毒。
这里三个人,羲和想让我羞rǔ顾晟将军的夺人之美,羞rǔ浅秋公子的背叛,可殊不知,最羞耻的是我。我心里是惊涛骇làng,有什么压迫着我的内脏,要从我的嗓子里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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