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完结
童飞猜中了。曹恩凡在上海听到北平开战的消息后便去找了乐班主,说要回北平,不能在班子里了。
乐班主后来细细问过他,曹恩凡虽然没把严天佐的名字说出去,但乐班主大致也知道他在戏班子里本就是为了找人,而且还是个青帮的人。其实是有心帮他,又怕惹麻烦,听说他要回北平就想劝两句。
“兵荒马乱的就别回去了,再说你在我这儿不是也挺好的吗?以后不想上台学点手艺,跟着我在梨园行总能有口饭吃。”
“亲戚朋友都在北平,打起来了更想回去看看。”
“这倒是人之常情。”乐班主摆弄着手指上的扳指,想了想又说,“你要找的朋友,有眉目了吗?”
曹恩凡摇摇头。
乐班主抬头看了看他,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曹恩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往前两步。
乐班主笑笑说:“我跟你透个消息,杜先生下个月要做寿,往年都有咱们去唱堂会。到时候青帮的人只要是有些面子的都会到。虽说现在形势不好,我想这寿辰还是要过的。你不如再等一个月。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乐班主这是要帮他找人呢。能去给杜先生唱堂会,见识青帮的人物,这对曹恩凡来讲是绝好的机会,甚至是找到天佐最后的机会了。不容他多想,曹恩凡点头答应了,要再留一个月。
“多谢乐班主。”
乐班主笑笑:“乱世相逢,别见外了。”
北平已经开战,实则上海的形势也岌岌可危。虽然有停战协议作保,但是日本人撕毁一纸协议又是何等轻松的事情,信义二字在这种时刻只是空谈。青帮在上海的势力,令它自然而然成了各个势力都要争取的一股力量。遭逢乱世,总有几个相当枭雄的,帮内立场逐渐离析,暗中早已各自为战,为不同势力效力了。
八爷近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等着别人上门,至于在打什么算盘,严天佑大概也能判断,但直到八月的某一天,他才彻底看清了八爷的嘴脸。
青帮的中坚,几位大佬倒是颇为坚定,大是大非上从不糊涂,均以家国为大。杜先生更是闭门谢客,但听说已经备下了不少钱款,准备随时支援前线。
消息是这样传出来的,原本一进八月就是杜先生的寿辰,往年都是提前准备,当日唱一天堂会,各界前来祝寿的也是从三天前就络绎不绝,当天更是门庭若市。这还只是普通寿辰的排场。今年是他五十的寿辰,却久久不见动静,也没见杜先生门下的人提起此事。渐渐地便有他要勤俭节约支援前线的消息传了开来。
可是不多时日,又有消息说杜先生的寿辰还是照办的,只是国难当头不应奢侈,各位朋友人来了便可,其余一切皆免。
乐班主的戏班子撞了大运,成了唯一一个要去给杜先生唱堂会的班子。听乐班主说这是托了那坤生的福。
曹恩凡不知其中委曲,只是跟众人混在一起时听人说,从前那坤生还没唱出什么名头来的时候,在北平学戏师父也不器重她,跟人搭班子唱戏从没有好班底,当时是乐班主用了自己最好的班底给她傍戏,这才跟她有了交情。
后来她跟了杜先生,也就不太出来唱了,可要是只请一个班子,冲着往日的情面,她必然是要乐班主的。
曹恩凡别的没听到,只知道自己有机会去找天佐了。
八爷去给杜先生贺寿,跟往常一样叫了严天佑,嘱咐道也一定带着天佐。严天佑回家看到小淞正要往天佐房里送饭,便自己接过来送上楼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里面天佐的声音很小,说:“门没关,进来吧。”
严天佑推门进去,看到房里桌上地上零零散散满是一封封的信,严天佐背身躺在床上,身边也散落着十几封信。严天佑把饭放到桌上,看到那些信封上写的都是“曹恩凡亲启”。正想打开一封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听到身后天佐的声音:“哥?”
严天佐躺着本来不想动,以为是小淞来送饭,每次他都是搁下就走了,这次许久还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便回头看看,没想到是严天佑。
严天佑已经把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愣在当场,看着他弟弟。严天佐面色蜡黄,像得了重病一般,精神漂亮的年轻人倏然变得形容枯槁,把严天佑下了一跳。
“看吧。”
“什么?”
严天佐从床上下来,几封信被带的掉到地上,发出了窸窣的响声,他往前走着,指了指严天佑的手:“我说信,好奇就看吧。”说完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睡衣披挂在身上,带子也松散着。
严天佑把信纸塞回信封,随手丢到了地上。“你把饭吃了,明天是杜先生寿辰,要跟着八爷去贺寿。别让他看见你这副鬼样子,不然正趁了他的心意。”
严天佐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即使再狠心,毕竟是亲弟弟,严天佑终究是舍不得对他太狠。这几个月眼看着他把自己耗成这副模样,也心软了。况且现在帮里势力拉锯,又眼睁睁地看着战火一点点蔓延,什么时候把大上海也点着了,谁心里都没底。这时候再跟亲弟弟过不去就有些没道理了,而且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嘛,跟打起仗来家破人亡比,根本不算个事体。
兄弟俩相对无言,半晌,严天佑说:“等局势好些,八爷忘了你这些事,你愿意去北平找他就去吧。”
严天佐听了这话慢悠悠地抬起头,斜着眼睛看他哥,语带嘲讽地反问:“我这些事?哥你忘了是谁让我去北平杀人的吗?”他忽然站起来,瞪着严天佑说:“是谁要出人头地?是谁要做青帮大佬?是谁想借机当英雄?你叫我去北平杀人的时候想过今天会弄得我门都出不去吗?你说,到底是我这些事,还是你这些事!”严天佐越说越激动,吼得两眼通红,抓着他哥哥的衣领不放。
严天佑倒是不为所动,点头道:“是,是我让你做的,是我的野心。可是去招那小子是你自己的主意,你把他拉下水,如今也算是你的报应。”
严天佐泪光闪闪,握着严天佑衣领的手开始抖动,指节白生生的,透出血管的颜色。接着,他忽就松了手,捂着脸坐回了椅子上,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我的报应,是我的报应。那别人的报应呢?恩凡又做错了什么?我连他现在怎样都不知道。”
严天佑蹲到弟弟的面前,拉开他捂着脸的手,把人抱进了怀里,就像小时候。年幼的兄弟俩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他这样给天佐挡风,又像天佐做梦想起父亲被债主打死,他这样安慰他,还有流浪街头被人欺负,他也是这样护住弟弟的头脸。
“天佐,别哭了,你的报应就快结束了,别人的报应都会来的。我的报应也会来。等这些账都算清了,你跟那个人会再见的。”
杜先生寿辰,戏班子一早便来了,在小戏台的后台忙忙碌碌。曹恩凡答应了乐班主这是在上海的最后一场,心知不能马虎,这个场合不比戏院场面大,却是最为错不得的,几句念白反反复复的背着。
不知是否为了应这时局的景,这天的折子戏都是抗击藩邦的戏,唯独一折颇有柔情的便是《状元媒》。
乐班主往年都是跟别的班子搭着一起来的,今年好不容易自己的班子独自撑起杜先生的一场堂会,也是既高兴又紧张。往往就是越紧张越出事儿,《状元媒》里的杨六郎早上扳腿的时候愣是给摔了。乐班主一下慌了神,这节骨眼儿往哪里找人顶替。梁二有心毛遂自荐,可是乐班主嫌他扮相不俊,虽然杨六郎没露几次脸,但终归是个鲜衣怒马的小英雄。
正愁着,一眼看见了在旁边练枪的曹恩凡,手中花枪红缨翻腾,教乐班主脑中直冒出几句唱词:“将门子无弱兵古语常讲,细看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但愿得杨六郎心如石坚
“曹恩凡!”乐班主喊他,“过来!”
曹恩凡收了枪,回身想把枪放回架子上,又听乐班主说:“拿上,过来。”曹恩凡一头雾水提着花枪走到了乐班主面前。
“《状元媒》,熟吗?”
这折戏是全本杨家将里最浪漫柔情的一折。曹恩凡不敢说熟,却知道是严天佐最爱的。吃饭喝酒到高兴处,严天佐就拉着他的手即兴唱两句,还让他配合,最后总是弄得驴唇不对马嘴,两人笑作一团。乐班主问这话时,曹恩凡脑中已经飞速转过许多对白身段,恍若又见到严天佐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不算……不算很熟。”
“杨六郎的几句词现在能想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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