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东狂徒
作者:古物先生
时间:2022-12-27 21: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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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山,你当真还是人?」
莫酬风缓缓放下手,眸中仍未放下警戒。
温广山毫不在意,却不答他这个问题,只自顾自问道,「老莫,塞北这带你比我熟,我是想来同你打听一下这『娑婆门』余孽的事qíng,真如传言中那般神乎其神嚒?」
「你先回答我。」
「听说习这『诡藏』之术的『沙兵』无非也就是借地势和阵更方便隐藏自己罢了,我只问你一句,这阵仗,比之当年的『曜芒阵』何如?」
说着温广山又不解地低下了头,眸光也显得十分困惑,喃喃道,「莫非也真跟曜芒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又能牵扯上了?不是说那个……」
「温广山!」
温广山无奈地笑了笑,终於是停止了自己同疯子一般自言自语的行径,默不作声地脱起了自己上衣。
胸前确实一块丑陋的结痂恶疤。
「你……」
莫酬风咽了口唾沫,「你该不会也是跟曜芒那群心术不正的人有所勾结,现如今是成了甚么药人尸人的……」
「不是。」
温广山将这身粗布灰衣又披回了身上。
索xing仰头闷尽了这一壶酒。
侧目看了会儿窗外星夜无光的『月色正好』,他眸子渐渐垂了下来。
曾几何时,若有知心人相陪在侧,何时不是『月夜正好』,何处又不是『花好圆月』?
只可惜,正如现今唯剩手中浊酒一杯,徒映天上月影一轮。
喉头微哽了一番,他这才轻声道,「成絮他知道,我这人天生心偏了三寸。」
顿了顿,这男人忽又抬起头来,双眸如从前那般冲莫酬风笑弯,「以前是只有他知,现在,又多一个你了。」
莫酬风心下一惊。
暗骂自己非纠问甚么,如今多知道彼此的一条秘密,便为彼此又多加了一层莫须有的『桎梏』。
言之羁绊也可,只不过江湖豪侠嚒……
虽有江湖义气,可同饮生杀仗义酒,却也怕同杯不同酌。
但若没羁绊呢,这肃寒huáng昏下的浊酒独饮,这塞北狂雪下的禹禹独行,也都甚是没滋没味啊。
莫酬风忽然也轻「哈」了一声,笑盈盈的语气,竟有几分似了温广山的落拓。
所以说这世生而为人,比之蝼蚁宏壮几分,比之蜉蝣又清闲几轮?
转念间又想到温广山刚才跟他讲的第一件事。
说是来莫家酒楼寻自己的路上,他偶遇了一个青年人。
身着锦衣华服,光冲那软金锻色,怕是这普天之下也不见得有别的姓氏的人敢穿得起。
就算这漠北天高皇帝远,可贵在他苏家的手伸得也有够长,就是能管得着。
——苏家,此任帝王仍为苏姓,单名一个恒字,字天纵。
光这表字便含着一股戏命谑天的霸气。
自隗昇那任帝王苏衍寿终正寝之后,这苏家的帝王业又不知延续了多少载chūn秋。
到了前一任那里,才堪堪呈现出颓唐之象。
古语有言: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xué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老祖宗留下的醒世名言,就没几句是不对的。
『娑婆门』当时就是那一条漏网之鱼,还可化身作焚室火、溃xué蚁。
开天裂地的从万难中将苏家盛世撕出了一条血口子,不出意外地,这伤口越裂越大,尔后这延续了多年的福气便也像是要在此世告了终。
——万载chūn秋倥偬过,好像终于要有易了主的那一天。
毕竟当时境内,无论壮丁还是兵将,都安居乐业太久,连领兵的将军都能生疏了武艺,还谈甚么抵抗外敌?
就在这最飘摇的时候,那个隐居于宫墙深院中的苏天纵,并着一群江湖上的豪侠,弑父夺位,大改政权,愣是在外有敌患家有内忧的时候,硬生生立起来了。
立起来还不算完,当年外患不止有『娑婆门』,准确来说『娑婆门』还是后起之秀,自以为能来分口羹汤,却不料在最初的三族纠葛之乱时,他们苏家就早将天láng族收归了麾下。
自从之后——
苏家的帝王业便一日比一日发达。
早年间确实有坊间传言,说是有个江湖神算批过命,言作——得天láng者,得天下。
只不过这种话嚒,十有八九不押准,听听便罢了。
真若以卜卦批命定死生,祈天的此等能人再多,放到曜芒族族长渡敷面前也只能是等闲之辈。
可纵使曜芒族族长渡敷又能奈造化几何?
卦算至深,也恐心变。
所以说卜卦卜卦,由心占卦,可一念起一念灭,皆是变卦啊。
千算万算,算尽了这造化。
也偏偏没能留住那láng主。
还是得眼睁睁看他转身便入那祈天帝国,而唤他回祈天的,只不过是那个名叫『独观』的青衫落拓客。
——先前有族里的前辈笑言,说祈天的能人不多。
立起来也不成气候。
转机便是那天láng主。
可造化却偏偏予了苏天纵这戏天谑命之人这等福分。
赏了他一个『天láng主』。
自此之后,祈天最不缺的就是能人。
祈天确实少能人。
这是後来渡敷占了无数次卦,得出统一的结果。
可贵就贵在,祈天它本就不留人,它是能『聚』人。
那个时候,他是多多少少有点理解娑婆门主的心态了——祈天这个明明没有甚么能人的国度,甚至连医药一途都匮乏的很,却偏偏就是能吸揽外才,有了天láng主不说,酆族的人亦因天láng主顾笑白而站在祈天这边。再放眼五湖四海,天下浩瀚,皆是能一捞一大把,那些心甘qíng愿为祈天卖命的江湖人。
苏天纵,他的名字果然对得起他这一生。
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只不过,在这瞬息万变的造化面前,天láng主又算得了甚么?他渡敷又算得了甚么?苏天纵又算得了甚么?祈天又算得了甚么?
万万年后青史上朱痕一笔——千秋万代,举世无双。
可举世无双的还有另一人。
——苏如盛。
这个年刚二十的毛头小子,嚣张入骨,狂姿傲放。
多半也是因他确实有这狂和傲的资本。
当今圣上是他小叔,开国第一功臣顾笑白顾大人是他师父。
眼见着这『祈天』帝国重新稳固起宏图霸业,当今圣上应是一天天在宫中cao劳国事,没空管他。
顾大人正好又和他家那口子回了酆族算作休假。
所以正如此刻塞北的娑婆门余孽之于祈天,苏如盛这小兔崽子眼下也是不见得有人能管的状态,自然是闹翻了天也不怕。
当然,秋后算不算账,又是另一说了。
所以温广山才会意有所指道,「难怪他也会来。」
莫酬风一瞬间觉得有些头大。
苏如盛来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亲力亲为逮捕这重出江湖的『刹修罗』温广山。
更不会是为了他莫酬风。
早些年还常有『慎独』的说客来寻他,只不过碰了几次钉子再吃闭门羹多了,想必苏如盛也是知道自己不会入『慎独』的决心。
细说起他的家世来,又与温广山和成絮不同。
虽说当年也曾算是半个江湖散人,只不过他家有祖上半边家业,在塞北开了个客栈,最后受够了当侠客那种居无定所làngdàng漂泊的日子,年纪小时还好,生杀予夺,连自己都想敬自己一杯江湖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