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瞬华》完结+番外
就在此时,秋灿在楼上哭号怪叫,怒吼道:「裴清和你有种别走,把话讲清楚!你个浑帐!」
绦草堂的人有个默契先将裴清和及其物品藏好,由蓝大夫出面去对秋灿撒谎,说裴清和已经先走了。当然,这是裴清和预先就交代叶云隐的说词,叶云隐如是转达给蓝大夫知道。
秋灿向来比较亲近蓝苡浱,便信了这番假话,拿了随身衣物就独自在街头晃荡,一个人走在春景无限好的街路,与之格格不入。
他根本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抛弃,毫无理由,裴清和就是不要他了。
秋灿在河边停下脚步,走到柳树下坐,就这样坐了一整天,直到严泓之接近他才用低微的话音问:「怎麽还在啊?」
「担心你。」
「有什麽好担心,怕我跳河寻短不成。」
「我就是这麽猜测。」
「死了也好。」
「你甘心?」
秋灿沉默了会儿,忽地跳起来扑向严泓之,两手死揪着他的衣襟咬牙问:「是不是你,他这样对我是不是因为你威胁他,你做什麽手脚?你若不交代,我就跟你拼了。」
严泓之平静注视他,蹙眉苦笑道:「原来你心中的我是这麽不堪。我能怎样威胁他了?你想想他对你的态度,像是我威胁的麽?」
「你……你用我的命威胁他,他舍不得跟我一起死,就狠心抛下我,等我将来再去找他!」秋灿有些语无伦次的讲着,两手一松开始慌张打转,喃喃道:「对呀,一定是,他是演的,作戏给我看。我不怕你,他更不怕你。他舍不得我,绝对舍不得,我死也要跟他在一块儿,他在等我去找他……清和在等我,我怎麽能误会他……」
秋灿咯咯笑着,诡异的看向严泓之说:「不管你耍什麽心计,我都不会上当。我去找清和,不管他怎样伤我,我都有办法揭穿他。」
「秋灿,他要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怎麽忍心伤你?你认识的那个庸医,难道是这麽容易动摇的人,只凭我威胁就对你冷言冷语?」
秋灿背对严泓之沉默下来,说实话他不敢深思,他知道裴清和的个性、脾气,了解裴清和一旦认定什麽便是什麽,想要改恐怕得换个脑袋。裴清和一向聪明,许多事情一点就通,但正因为裴清和太聪明,所以认定的事难以被破除。
正因如此,当裴清和对他表露情意,他也愿意交付一切,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亲口说出要抛弃他的话,他根本没勇气面对现实,无论真与假,裴清和都不该这麽对他。
「关你什麽事!」秋灿红着眼睛瞪严泓之,像是死不认输,实际上他输得一蹋糊涂,连怎麽输的都摸不着头绪。
「自然关我的事。」严泓之叹了口气对他说:「我一点都比不上那人?我不计较你这麽快就变心,为何你不肯回头多瞧我一眼?」
「感情的事跟时间无关。」秋灿垂眸道:「我不想谈这个。别管我。」
「那今晚你住哪儿?你想回绦草堂?」
「不,不要。」秋灿不希望再麻烦那些人,也不想让他们操心。「他没拿走给我的信物,我现在就去追清和,赖着他!」
严泓之眼神一沉,喊住秋灿,然後朝他伸手摊开掌心,躺在他手里的东西正是秋灿送给裴清和的平安扣。
「他连这都不要了。你说,他是演戏?还是被我威胁?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回头多望你一眼?有些人爱着的时候甜言蜜语说不腻。不爱了,就什麽也不是。」
平安扣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泽,秋灿过去拿了它,扬手想投进河里,但始终狠不下心来,两手垂在身侧动也不动,过了很久才转身迈开脚步。
「去哪儿?」严泓之问他。
「把它拿去当铺换钱。」
秋灿一转身就紧促的抽了几口气,接着蹲下来放声大哭,不顾旁人侧目。哭得太久太用力,秋灿一度脑子空白,等稍微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严泓之带回龙霜城了。
「先回我那儿,我再让人给你整理新的地方住好不?」严泓之搂着他的肩,像朋友一般轻松坦然的讲话。
秋灿心情低落没想太多,加上对方还算言行有分寸,他便没有当下拒绝,宛如迷途幼兽跟在严泓之身後走,回到他曾待过一阵子的地方。
虽然不是头一回住龙霜城,心里还是感到有点不自在,他想这里不是他憧憬的归属。他此生难得鼓起勇气去梦想的归宿,是在更温暖的地方,在那样的将来里本该有个叫裴清和的男子。
「累了先睡一会儿,用饭再叫醒你。秋灿?」严泓之一回头就看到秋灿满脸是泪水,一手搭他肩轻问:「又想那事了?」
「不是我要想。是它一直跑出来,一直跑出来……我没办法。」
很多事无法遗忘,只能搁置,等它逐渐淡薄,褪去,并在内心深处不安的想着,有天它会不经意的再浮现,只是那时也已经不像当下这般激动了。
然而很多事越想确定是不是淡忘,它们就会越鲜明。
住在龙霜城的头几日,秋灿双眼常常是肿的,把自己闷在室里掉泪,谁都安慰不来,就算严泓之取笑他像个娘儿们,他也毫不在乎。
心爱的人不仅离开自己,还用最伤人的态度跟言语,被旧爱说像娘儿们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或许这才是自然的……」一日秋灿在榻上睁开眼,嗓音微哑的喃道。他想,自己本来就不是多讨喜的人,严泓之执着於他也不过是因为这张脸给的魔障,裴清和说不定也只是一时意乱情迷。
秋灿给这件事找遍理由,想尽各种方式解释,但似乎比让人信服世上有鬼神还难。幸福甜蜜的时候他不是没害怕过有天一切会结束,宛如梦幻,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麽突然。
「又发懒不想醒来?」严泓之很自动的开门进秋灿房里,秋灿从不栓房门,大概是因为也没什麽好被拿走的,严泓之端了饭菜进来,外面太阳对秋灿而言太过眩目,这几天秋灿只关在屋里不出门,连夜晚都如此。
秋灿坐起来把衣襟拢好,长发拨到後头,几绺青丝落到颊边,已经哭不出来眼泪,双眼不再红肿,取而代之的是眼下泛着黑影,他用憔悴不振的语气低道:「搁着吧。我饿就吃,多谢。」
「何须客气这个。只是今天我得盯着你吃完才走。」
「你忙你的。」
「先前你也说饿了就吃,吃一、两口算什麽?」严泓之叹道:「你照照镜子看自己瘦得像什麽了。」
「太瘦不像你的严桦是不?」
「秋灿。」严泓之压低嗓音喊他,显然不太高兴秋灿的态度这麽带刺。
「你没必要收留我。我在外头漂泊惯了,随便都能活的。饿个几天死不了人,这几年也不闹乾旱,渴了哪儿都有水。」
严泓之宠溺一笑,捉到破绽说他:「那你怎麽不走?」
秋灿抬头看他,然後笑哼了声点头喃道:「说得也是。」语罢就走下床榻套上旧鞋,目光停在鞋尖补丁的地方呆了会儿。
那块补丁是裴清和给他缝的,以前他老说自己有许多宝物能变卖钱财,裴清和要他节俭一点,什麽都舍不得扔,亲手给他补了衣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