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连玉楼身体一僵,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然后紧紧拽着身上的袍子。
见他这样,厉永山先是一愣,接着猜到了他大概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让连玉楼回头瞪了他好几眼。
「笑什么?」
「哈哈哈……」厉永山将掉在地上的蚂蚱和那只丑丑的蜻蜓捡起来jiāo到了连玉楼手里,然后将他抱紧,脸贴着脸,故意用胡渣去蹭他光滑的脸颊,连玉楼被弄得又疼又痒皱着眉头一个劲地缩,就好像不耐逗弄的小猫一样,不过厉永山很识相地在对方露出爪子前,及时收敛住。
于是气氛平和下来,厉永山捡了几根枯枝往火堆里扔去,连玉楼一直盯着手里那两个东西,让厉永山不禁有些在意。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玩过这个吗?」
连玉楼摇摇头,静默了一会才淡淡开口,「小时候我娘也常常用糙叶子编小玩意给我玩……我娘是天底下手艺最好的织娘,她编出来的东西,总要比别人的jīng致漂亮……」说完,又看了看手里那两个东西,然后毫不留qíng地将它们抛进火堆里,「这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
糙编的蚂蚱和丑丑的蜻蜓一瞬间化成了灰烬,那飘飞起来的烟尘,不知道哪些是他们的。
厉永山不明白连玉楼为什么这么做,明明一开始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流露出喜欢的表qíng,但又马上变了一副表qíng。
但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放不开手,连玉楼就像个谜,每每自己进到他最深处时,便总想要连他的心也再掘上几分,他总觉得连玉楼在内心深处藏了什么,他似乎接近到了,但又总是被连玉楼筑起的壁垒挡在外面。
那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本能,随时随地保护着,滴水不漏的,如果不是在密室里自己击垮了他最后的意志,自己也不会看到他脆弱地那一面,更不会注意到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
一个人?一段往事?还是仅仅是一个念想?
恐怕真的要彻彻底底进到里面去了才能看清楚吧。
身后的连玉楼一直没有动静,厉永山以为他睡着,虽然他的睡意也很重,但是荒郊野外的,不多留个心思不太安全,而且看看天候离天亮应该不远了。
「厉永山……」
突然听到?开口,厉永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厉永山,我可以告诉你琉紆多半是自己选择轻生的,你们不是从他身体里发现了那半块玉佩吗,你们可以顺着那个查,但就算是查出来了,又能怎样?」
厉永山没想到连玉楼会突然提案子的事qíng,笑了笑,「我做了什么,让你愿意用这个来答谢?」但是?却没有再出声。
「你刚才说……就算我们查出来玉佩的主人,也不能怎样?这是为什么?这个人很有来头吗?」
「总之……你们最好不要再管了。」
连玉楼的话很明显说了一半又藏了一半,厉永山便也没有再多问下去,两个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一直到天亮。
嗒……嗒……嗒……
茫茫晨露里,一串慢悠悠的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声音打破清晨的宁静,这个时候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抹深色的影子从薄雾中潜了出来,清晨微凉的气息,让高大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
连全坐在宅子门口打着盹,听到马蹄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四下看看,注意到沿街里而来的坐在马背上的两人,脸上的担忧散了一些,但又马上露出紧张的神qíng,连忙跑了上去。
「爷,您可回来了。」说完朝着连玉楼身后的厉永山瞟了一眼,「厉总捕头你私自将我家爷掳走,一夜未归,是何居心?」
厉永山很识相地将圈在连玉楼腰里的手松开,举起,「我只是带你家爷到郊外去泡泡温泉尝尝野味,你看你们家爷可是毫发无伤的。」见连玉楼要下马,连忙伸手去挽了他胳膊一把。
连玉楼下得马来,脸上残留着一点疲倦的神色,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连全……」声音严厉,给了连全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连全心领神会地不再理睬厉永山,动作恭敬且小心地挽着连玉楼上了台阶。
厉永山控着马,看着两人上了台阶就要进到门里,抬手去摸胸口那里。
「连玉楼!」
连玉楼听到声音回头,有什么直扑面门而来,连全反应不及来不及用手去档,那东西噗得一下砸到连玉楼的脑门上,力道并不大,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连玉楼抬起的手上。
抬头时候,马蹄声已经踏踏踏地远了,那人健壮的背影以及马儿的影子一同淹没在了晨雾茫茫里。
连玉楼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一直糙编的蚂蚱,应该是自己睡了之后厉永山又编的。
「爷,这个是……」
连玉楼将拿着那只蚂蚱的手放下缩进袖子里,然后转身,「回屋。」径直走在了前头。
送走了连玉楼后厉永山就回到了衙门,刚躺chuáng上准备补补jīng神,阿福来敲门说县太爷让总捕头去一下前面。
厉永山在榻上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打发了阿福,「就说我还没回来。」
外头阿福露出为难的口气,「县太爷说了,您要不去,今年的俸禄就全给您扣了……」
「擦!」厉永山爆了句粗口一下蹦了起来。
在往前厅去的路上,厉永山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老子很不慡」这几个字,害的府里的下人和衙役看到他也不敢打招呼,只能和跟在他身后的畏畏缩缩的阿福互相换个颜色。
及至前厅,厉永山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准备开口骂那个敢在自己面前耍官威不让自己好睡的混蛋县太爷,谁想视线jiāo汇的时候李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又示意他看对面。
于是将要脱口而出的愠怒被厉永山吞了回去,视线随着李威所指的看了过去……
原来大堂里还坐了个人,一襲深蓝色的织锦袍子,头发绾在盘丝纱冠中,正端着茶水凑在嘴巴chuī开上面的叶沫,蒸腾起的雾气下隐约能看到他jīng致俊美的五官,薄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眼,眼眸敛在纎长的眼睫下……甚至连凝在周身那层似晨露那样透着清冷的气息都那么相似。
厉永山倒吸了口气,他觉得这人像一个人,这鼻子这眼这嘴唇还有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jiāo谈就已经能体会到的城府。
这人长得很像连玉楼,或者说连玉楼就像年轻了几岁的他。
李威起身介绍道,「永山,这位是京城綾锦院的院监严玉阙严大人。」
厉永山一听名字愣住了。
玉阙?
玉楼……
「永山?永山!」
「啊?」被李威小声唤回了神思,厉永山连忙向严玉阙行了礼,「卑职见过严大人……」
严玉阙chuī开茶面上的热气,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抬眼看过来,将厉永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