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目光微动:“他要怎么内应?”
“只要有魏军前来营救,他便暗中为殿下排除障碍。”少年坚定地补充,“那时我便担当殿下贴身护卫,与你一同离开。”
我想了一下:“你转告霍信,近日一定有魏军来救,让他留意就是。”少年向我行了一礼,匆匆退出帐外。
我躺在chuáng上闭目休养,天黑的时候,赵葑走进来,他没有点灯,黑暗里坐在我chuáng边,也不言语。过了很久,忽听他开口道:“我问过大嫂和霍将军了……关于大哥继位的过程,还有父皇的死因。他们都不肯说,可是也没否认。”我没有接话,他又小声道,“我也问了大哥身边亲信,他们都说不出他是何时下令营救母妃和皇妹的,也不知道谁曾受命。大哥可能真的谁都不在乎吧。”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小心翼翼地过来探我鼻息。发现我还有呼吸,似乎舒了一口气:“睡了么?”他轻手轻脚地也上了chuáng,靠在我的身边,将我一只手握住,最后又低语了一句,“二哥,我还是想与你一起死……”他辗转良久,终于慢慢睡着。我睁开眼,吃力地抬手,借着月光擦掉他眼角的泪痕。赵葑的睫毛动了动,没有醒来。
虽然猜测魏军不久就会对赵誊有所影响,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只是过了一天,赵誊军队就要拔营连夜转移,我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中,剧烈的颠簸牵动伤口,令我几次在途中疼痛不支。赵葑在旁边手足无措,只有扶我躺在车内,焦虑地问车外随行的护卫:“魏军追来了么?是不是向南方撤退?”
负责看守我的将领霍信的亲信,他回道:“有小股魏军前来侵扰,陛下已经留下部分军队抵挡。我军绕过这片水田就要一直向东,殿下放心,不久定能摆脱他们。”
赵葑似乎不能相信:“向东是大海,若魏军大批赶来,岂非退无可退?”
那将领道:“末将不知,殿下可以亲自去问陛下。”
赵葑听了紧抿唇角,过了片刻决定道:“我去问问皇兄到底是什么打算!”他不等停车便跳下去,骑马直追向赵誊。
我慢慢起身,从车帘内向外察看,果见越军都排成纵队在夜下向东行进。我仔细分辨声音,判断最前面是步军,中间是护卫赵誊及大臣的亲卫,后面是粮糙辎重,骑兵必定留在末尾断后。我乘坐的马车在辎重车辆之前,前有赵誊亲卫,后有骑兵,向北则江水密布,若要逃离只有向南,但要与魏军会合,却必须原路向西。
此时正是逃离的机会,那名将领见赵葑走开,向我递个眼神,悄悄上前,却见一小队人马从前方折回。马车被他们拦住,为首一人对那名将领亮出一道金牌:“奉皇上旨意,即刻斩杀叛国jian贼赵彦!”听声音是起初要she燕骝的那人。
那将领一惊:“就在此地?”
来者闻言道:“还要割下赵彦的首级示众,最好将他带远些行刑,免得gān扰行军。”这人本yù将我拖出马车,掀开车帘,见我奄奄一息地躺在车内,便命先将马车一同赶离大路。那名将领只得照做,但是行动极其缓慢。我悄悄坐起,握住车内的一条马鞭,正待车帘被掀时甩出,忽听车外传来赵葑的声音:“不准动手!难道这么快便与魏军谈判破裂?”
为首那人道:“我等不过奉旨行事,三殿下有话请去向陛下说。”
赵葑厉声问:“难道你不知,就算动手也必须由我来?”
“那请三殿下现在行刑罢!”
赵葑怒道:“本王先对你行刑!”
正在僵持,却听行军队伍中一阵骚乱:“莫泫跑了!”与此同时,几队士兵四散开来,有数人从马车边经过,进入旁边的树林搜索。我明白机不可失,忽然掀开车帘,马鞭对准一名越军挥下,那人应声而倒。我伸足在车辕上一点,飞身跃向最近的一人一马,马鞭再挥,卷住那人腰际,将他拉下马的同时,手臂探向他的佩刀。
刚刚在马上坐稳,便听前来行刑的那人沉声道:“拦住!放跑赵彦者格杀勿论!”我不等他多言,执刀攻去,那人急忙躲过,高声下令,“快去禀报陛下加派人手!”我乘他躲避时拨转马头。
那人yù率众追赶,拉车的马突然脱缰发狂,一个少年士兵出现拦住追兵,向我喝道:“我拦住他们,殿下快走!”
我没有多言,策马冲出包围,却见一人一马从侧方追上,拦在我的面前,是赵葑。我勒紧马缰:“三弟,放我走!”
赵葑看着我:“我以为二哥这次不会再骗我,原来你还是一心向着魏国。”
我沉声道:“此时我是魏军主帅,你忘了么!没有我,魏军无人约束!赵誊分明是要所有人送死,二弟难道也要追随?你口口声声为了南越,却不管军队与百姓死活,到底是要报国,还是要做昏君之奴?”
赵葑听得愣住,我双腿一夹马腹:“闪开!”挥鞭甩向他的坐骑。坐骑嘶声闪避,我不再回头,策马向树林深处奔去。
林中有不少搜寻莫衍的步兵,见到我横起手中的长矛阻拦,我纵马跳过,挥刀将拦截的数人砍倒。奔了片刻,我转向西。为了离开勉qiáng提起的一股内力早已涣散,我胸口窒闷更甚,只得令坐骑放缓,弯腰喘息。
不久便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有追兵赶了上来,十几名越军很快挡住去路。我没有勒马,反而直冲上前,斫刀猛力劈砍,削断了右前侧一人的足腕,刀锋不停,划在马腹之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豁口。人叫马嘶声中,身躯沉闷倒地,连环撞翻了数骑人马。我伏在马背上一冲而过,只觉喉间血浆翻涌,紧闭双唇,血丝仍然不断地流出,重新濡湿了染满血迹的前襟。
身后追兵紧咬,马蹄声不减反增,林中影影绰绰,分不清是树木还是人影。正奔跑间,坐骑前蹄猛地一沉,我想要跃起已力不从心,身体被向前甩出,重重跌在地上,原来那匹马已然力竭不支。
立刻,几十名越军骑兵追赶上来。我握紧斫刀,摇晃着站起身,那些骑兵并未上前,只是齐齐抽出弓箭对准了我。我冷笑:“赵誊也为我准备了这样的结局么?”
为首骑兵道:“你若放下武器就范,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我若照做,你能保证言而有信?”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似乎都在忌惮我,只怕一个不慎丢了xing命,所以不愿近身。我口中说着,慢慢低身地将刀放下,眼角余光扫向他们,决定作最后一搏。
那人果然食言,见我刀一离手,立刻挥手下令:“放箭!”
我早有准备,抄刀在手,将近身羽箭纷纷砍落。我不向后逃,却迎面冲向放箭的骑兵,顷刻来到最前方一人马下,手臂一长,钳住马上骑兵的脚踝,拖下马来挡在身前。那骑兵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已然被后面同伴的数枚利箭she中气绝。我将他的身体抛开,趁与越军距离太近无法放箭,一手扯住马缰飞身上马,却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从半空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