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
总之,我是变着花样的病,能得的,不能得的,我都得了一遍。
九月,润九月,十月,十一月,我都躺在王府里面养病,神宫祭天我没有去(当时和小莲在我王府的小沧làng划船),太子妃的下定大礼我没去(又是塞满了整个朱雀大街的彩礼),楚蔷生入阁拜相,我送了一罐羊ròu卤给他做杂面吃。
十一月太子大婚,我躺在chuáng上看皮影戏,看了整整两天两夜。
掰着指头算起来,我已经小半年没有看到太子文湛了。
真好!
今天老崔请客,我吃的脑满肠肥的,满嘴流油,等我抬头顺气的时候,我看到了杜玉蝉,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杜玉蝉。
话说这个杜玉蝉神叨叨的,平常说的那些话我没有一句能接的上的,所以我特别不爱搭理他。还有一点让我更不待见他,杜玉蝉长的比我高。
他瘦而高、几乎不比老崔矮太多,像一水鸟。
——捡尽寒枝不肯栖。
这是裴檀形容杜玉蝉的诗句,我根本不懂。
第43章
裴檀的这话,到底是说他杜小公子不染凡尘,天人降世呢;还是说他可怜无辜,总是被大家误解,所以是一只无法找到同伴的孤鸿,从而孤苦伶仃的到处飞呢?
要是第一个说法,那我同意。
有一种人和我、楚蔷生还有崔碧城不同。
就比如我弟太子文湛,比如杜玉蝉,还有我爹,我爹的老婆(不是我娘,我娘是小妾,虽然她长的比他老婆还难看),他们有钱,有权,有好面皮。
平民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都围绕在他们周围,他们似乎生出来就会念之乎者也,似乎五世福泽、九鼎皇位啜手可得,随手可弃!
一般说来,这样的人不是什么赤脚大仙下凡,就是文曲星转世。
杜玉蝉的功课在毓正宫的滚滚诸人中,算是最出类拔萃的。
我在毓正宫混过我知道,毓正宫的功课我听都不听不懂,就不要说再让我做什么文章了,用老崔的话说:这不他娘的扯淡吗?
这个文人和太子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行当,文湛做太子做的好,不代表他做诗也做得好。
文湛自小就不爱说话,读书却读的很好,只是没有人敢把他往诗词歌赋这个道道上领,所以他的诗只要做的押韵,平仄分配得当,布局还看得过去,就被那些侍读大学士奉为上品,根本不可能有诗词登临绝顶的机会。
至于三殿下羽澜……
我想他会认为杜玉蝉做的诗就是他三殿下做的诗,杜玉蝉的清流名望就是他三殿下的名望,杜玉蝉号称雍京第一才子,就好像他羽澜是第一才子一样,他不会有太多的不满。
因为做三殿下和做文人也是完全不同的行当。
虽然他们都是读书人,但这就好像和尚与老道,看似差不多,都会敲木鱼念经书,其实拜的是不一样的佛,念的是不一样的经。
羽澜和文湛一样,都对写出能成就‘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文章不感兴趣。
这就成就了杜玉蝉。
杜玉蝉号称雍京第一才子,毓正宫第一雅士,东阁大学士杜皬亲自督导功课,诗词风流横绝一代,在毓正宫内独领风骚。
别人都恭维他是杜小圣人,最难得的是,他自己居然还真的相信!
杜玉蝉还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卖字。
他人走到哪里就写到哪里。
上次走到寒山寺对面的山头,面对姑苏大地,他才qíng大发,手中láng毫一挥,铸就四个大字——旷代风流!
隐隐自喻!
我这个没见识的,我都替他脸红。
这都还不算,几年前会试……当然,科甲正途出身是他们文人的chūn秋大梦,即使是杜阁揆的孙子,也一样要去考科举的。
只说杜玉蝉会试之前在谪仙楼喝酒,喝多了之后写小词,骂楚蔷生是摩登伽女,一股子妖气,还大笔一挥,画了一张楚蔷生的写意画像,寥寥几笔,楚总宪身披紫蟒的妖娆样子被画的惟妙惟肖!
杜玉蝉醉意朦胧的指着画像笑嘻嘻的说,“此乃野狐狸jīng也。”
这下完蛋了。
他忘记了,楚蔷生是那届的主考官!
于是乎,杜小公子理所当然的落第。
这似乎拉开了不幸的大幕。
和他一直jiāoqíng不错的一个大师(大和尚)涅槃了;他养的两只鹤死了一只,后来又死了一只;他写的诗被我爹嫌弃,当然,也可能是嫉妒,我爹说,世上最无用的就是他这样的读书人,比会画画的还无用(我想,我爹这么说,可能是为了成全三殿下的小心肝,因为羽澜诗词做的一般,画画还是不错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麻烦的是,因为rǔ骂楚总宪,杜小公子被剥夺了考科举的机会,也就是说,杜玉蝉这辈子都不要想做官了,没门!连窗户也没有!
你说连他爷爷都不敢碰楚蔷生,他就偏偏去触楚总宪的霉头,这不是找不自在吗?从此之后,他的诗词当中注定了会出现一句话——留的青楼薄幸名!
在这个乌纱不值钱,到处是紫蟒玉带的雍京北城,他的确很不合群。就像鼻子cha着山东大葱的崔碧城在冉庄一样的不合群。
像一只孤鸿。
这刚好符合裴侯爷说他那句诗词的第二种意思。
今天老崔在珈蓝寺请客。
珈蓝寺的掌院大和尚是舍得大师,禅宗门人,jīng通梵文,喜欢辩经。他曾经用天城文把藏区一个获得格西学位的大喇嘛辩的口gān舌燥,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耷拉着大脑袋黯然离去。
老崔和舍得大和尚是旧相识。
杜玉蝉经过老崔才认识的大和尚。
那年十八岁的杜玉蝉落第,郁闷到极点,每天醉生梦死,老崔看不下去了,就从城南的窑子里面把杜玉蝉拉出来,到珈蓝寺找舍得大和尚给他开解开解。
舍得大和尚正在菩提树下打盹(当然,也可能是入定,也可能是冥想,更有可能是默念经书),大和尚听见知客僧领人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杜玉蝉,用gān枯的手指一指后院,说,“你来过珈蓝寺吗?”
杜玉蝉一懵,然后说,“没有。”
大和尚说,“吃茶去!”
杜玉蝉摸不到头脑,崔碧城也纳闷,他连忙说,“舍得大师,是我。”
大和尚又看了一眼崔碧城,问,“你好像来过这里?”
崔碧城心说,废话,别和我装不熟,你寺庙后院的那口铜钟还是我捐的呢!
他说,“是的,我来过这里。”
大和尚一指他,说,“吃茶去!”
知客僧一见掌院要赶人,他连忙打圆场,“师父,他们是贵客,今天登山门是为了求师父指点,问道的求悟的。”
大和尚手一指知客僧,“你,吃茶去!”
一群人围着一个小火炉吃热茶。
看着滚滚水烟,闻着种种香气,于是,杜玉蝉悟了。
我糊涂了。
我也喝过珈蓝寺的茶。用鲜笋,豆子,姜片还有青盐煮的,味道极好,很多人喝了之后都悟了,只有我没有悟,知客僧曾经问我,“施主,不知道味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