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白木兰
星空下的白木兰
路易在那人面前放下手中的托盘,里面有一个苹果,五片面包,一品脱的牛奶还有一块奶酪和两片烤牛肉,这是法律规定给战俘每日的餐饮。
那人是叛军一名很年轻的将军,军衔是少将,看样子绝对不超过二十岁,或者更加年轻一些。
路易在天狼星战争的废墟上发现他的,当时他的手臂已经被炸掉,而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人很艰难的向安全一些的地方移动,他手中的人被高速炮弹打穿了胸膛,已经死去了。
少将一看见路易就投降了,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把他的同伴火化并装入骨灰盒中,他说要带着他同伴到他们喜欢的地方去安葬。路易同意了,并且不顾其它人的反对,没有把少将放到战俘营,而是囚禁在自己的战舰上带回帝都。
路易在那人面前蹲下,用蓝色的眼睛看着少将苍白的脸说,「我们将要在帝都着陆,你会被送到陆军统战部。」
那人的神色很疲惫,不过看到路易还是笑了,「您好,中将阁下。」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路易的确是中将的军衔。
可是现在不是了,果然那人一看路易肩上的军衔马上改口,「您好,上将阁下,很高兴再次看到您。」
叛军少将长得很消瘦,面容也不出众,可是路易却很喜欢他,因为路易喜欢严谨的人。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作为俘虏的他依然军容整齐。军帽端正戴在头上,脸很干净,他的发型甚至可以用考究来形容,那不是一般军人那种短到头皮上的长度,而是长过耳朵,削得很有层次,右脸上甚至还有浏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中却布满了血丝。
路易蹲下身子,在他面前继续说,「这次战争不是邻国之间的纷争,而是帝国的平叛,你会被军事法庭直接以叛国罪起诉,最后,很有可能就是死刑。」
「嗯,早有预料。」少将语气很轻,「多谢您将军,多谢您为我和我的朋友做的一切。」
路易一想起他的那个朋友死去的样子还有眼前这个人当时的表情就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也说不清楚。
路易只是点了点头,「需要我为您的朋友安葬吗?」
少将听出了路易的好意,也知道路易为了避免他的难堪而故意回避的话题。
其实路易的意思是,需要我为你们两个安葬吗?
叛国罪处决的人,是不可能被允许进入墓园的,路易这样说,已经是难得的好意了。
少将淡淡笑了。
路易发现他的眼神很柔和,那不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的眼神,而像乡下荒原中长大的淳朴少年。
「多谢您将军,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可以报答您,可是……」说完他也感觉很尴尬,「您看我已经快要死了,不能再麻烦您了。」
路易知道此次谈话已经结束,可是他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他,是您最好的朋友吗?」
「嗯,对,他是我最后的同伴。」
少将的眼睛直接对上路易的,黑色的瞳孔中带有一丝光亮,路易以为那是眼泪。
军舰准备着陆,路易走了,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瓶药水和一个装隐形眼镜的小盒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大门在路易的背后关上。
少将拿起那瓶药水微微笑了,用药水卸下自己眼中的隐形眼镜,露出一双金枫色的瞳孔。药水舒缓了眼睛的干涩和疼痛,那个人居然心细到这个地步,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接触中看到他戴着改变瞳孔颜色的隐形眼镜。
少将没有吃东西,重新戴上眼镜之后,他站了起来,整理衣服之后,抱起那个骨灰盒,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杰克,我们回家了。」
战舰在帝都着陆,陆军统战部的军车带走了俘虏。
那是路易最后一次看到少将。
可是……
他是谁,他的样子是什么呢?
三年来,路易有的时候会想一想那个少将,可是他发现,自己越仔细想,越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好像,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有记忆的片段还能显示着他曾经见过他。
***
高地的冬天非常冷,入夜之后,从里斯海湾吹过来的风把荒原上的枯草压得很低。悬崖上有一个城堡,粗糙的石块砌成的墙面外刷了一层白色的石灰,微弱的月光下,能很鲜明的让人看到城堡的轮廓,在黑夜中显露出来。
电话响了,管家老彼得穿着拖鞋披着睡衣拿起听筒,几句简单的回答之后,彼得放下听筒,表情凝重,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座钟,指标指向凌晨三点。
老彼得上楼,到一个深褐色木门前面停下,用一种缓慢而持续的频率敲门,直到十分钟后,屋子中一阵低低的诅咒,有穿衣服的窸窣声音,随着房门的打开,一个苍白的面孔出现在走廊的灯光下面。
「早上好,费尼克斯殿下。」
老彼得看着那个苍白的面孔上睡眼惺忪,自己则怡然自得恭敬的鞠躬行礼,「很抱歉就这样吵醒您。可是有一件事情的确非常紧急。帝都刚才打过电话来,内阁大臣塞隆道尔伯爵,陆军上将科德阁下还有内政部迪米斯阁下,他们将在天亮的时候到这里来拜访您。」
费尼克斯努力睁眼睛,无奈他太困了,只能眯缝着眼睛说,「那三个老家伙被弹劾了吗?所以只能跑到我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避难外加休假?」
「很遗憾陛下,三位大人并不打算打扰您太久。因为帝国发生了很重要的意外。您的王兄,原来的帝国王太子索尔殿下遇刺,于今日凌晨两点在皇家伊丽莎白医院去世。国会紧急召开会议,依照法律,您,原帝国第二王子费尼克斯王子殿下将要成为王位第一继承人。三位阁下是来接您回帝都的。」
费尼克斯的眼睛忽然完全睁开,金枫色的眼镜在灯光下好像琥珀一般神秘。
两秒钟后,费尼克斯终于诡异的笑了一下,随手关上身后的栗木刻的大门,裹紧自己法尼亚丝绸睡袍,只说了一句「God damned」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那里有盥洗室和他全部在公开场合穿的衣服。
***
「阁下,已经看到帝都的大气层了,三十分钟后准备降落。」
海林斯副官过来报告,路易点头表示听见了。
帝国第七舰队的旗舰控制台上坐着路易,狮鬃一般的金发,大理石颜色的皮肤上镶嵌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黑和银相间的帝国军服穿在他身上端正笔挺。
今年二十四岁的路易·冯·苏普林博格上将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帝国一级上将。他并不是出身帝国最高门第的门阀贵族,但是他的姐姐瓦卢蒂诺公爵夫人则是帝国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路易从十五岁初战到现在整整九年,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侥幸,即使他现在得到的东西也许是别的军人一生的梦想,可是,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在战争完结之后有一些隐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幸运呢?
在他十八岁到二十一岁,这三年中,一共有四次,都是在路易已经拟定了作战计划并且将要下达命令的时候,帝国军队的谍报人员收到修改的情报密码,修正了他们之前得到的某些资讯的错误,路易重新决策。
无一例外的是,路易赢得了最后的全面胜利。
那些资讯代码的最后都缀有一个字母「M」。
这是一个人的代号,而这个人则是帝国历史上最优秀的伪装者。
对于伪装者,路易了解的不是很详细,只知道他们隶属军情六处,真正知道他们底细的只有皇帝陛下一人。每个伪装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经过极其严酷的训练,他们可以在任何不可能的情况下得到最真实的情报。他们善于把自己隐藏起来,在人群中,在战场上,即使隐藏的唯一方法是死亡。
在路易看来,这是一群有着人类形体的机器,令人反感。
路易的情报网也很有效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甚至还了解一些关于这个「M」的事情。
他是一个年轻男子,这些年由于战绩似乎被授衔,可是军衔未知。他以白木兰的拉丁名字「Magnolia」为他的代号,而M就是缩写。
一个有着难以超越战绩的人,路易在三年中每一次的胜利几乎都有他的影子,而路易感觉到的却是某种压迫感。
那是强者在察觉到和他拥有相匹敌甚至更强能力的拥有者的时候,本能感觉到的危机感。
不知道怎么了,路易又想起三年前俘虏的那个少将。
穷途末路的人,却没有惊慌和绝望,路易在他身上依然能感觉到某种坚强。
忽然,控制室的自动门开启,又一名副官走进来,先行了军礼然后对路易说,「上将阁下,索尔王太子在帝都逝世,原第二王子费尼克斯殿下已经回到帝部,成为新的王太子。」
「这样呀。」
即使这样惊天的消息,路易听完还是淡淡的。
「上将阁下,已经接动贵族院的通知,您将成为帝国军队唯一的统帅。」
「这是一个好消息。」路易还是淡淡的说话,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对那人说,「准备降落。」
「是。」
***
帝都。
一个充满了阴谋,混乱和不确定的帝都哦……
突如其来的葬礼打破了帝都十年来的平静。
原来的王太子索尔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不得不放弃他的职责,权力和生命,同时也让很多一直支持他的门阀贵族陷入了茫然甚至恐慌当中。
这种茫然与其说是对已经成为王太子的费尼克斯殿下的敬畏和对自己遗忘在索尔殿下身上投入太多的懊悔,不如说仅仅是对未来的一种忐忑而已。
费尼克斯被很多人忽略太久了。
这不仅因为他没有王位继承权,也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帝陛下的情妇而不是皇后,最重要的是,费尼克斯本身不具备成为王太子的能力。
即使费尼克斯名正言顺站在索尔殿下面前,他本身也不能造成任何威胁。
如果将帝国的未来托付给这样的一个人,不知道那个躺在床上只能瞪眼喘气的佛兰克林老皇帝是否放心,又或者他被刺激到可以直接而快速制造出帝国第三王子,不过这个看起来机会渺茫。
其实费尼克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暴徒,按说他的所作所为放在一般贵族子弟中间还不算最荒唐的那个。
原第二王子最出名的荒唐就是喜欢酗酒和使用迷幻剂,还有就是听说他勾引女人也是一把好手。
他游戏的对象都是那些有爵位的幽怨的非寡妇的贵妇。这些夫人不大可能把自己偷情的事情到处宣扬,而他们的丈夫也似乎更倾向于保密自己妻子出轨这样的事实,所以现任王太子殿下这方面的特长并没有得到过证实。
除了这些之外,这位王子殿下的其它爱好就不那么让人称赞了。听说他喜欢考古,不过他甚至连帝国的历史都弄不清楚;他喜欢语言学,可是他带着古高卢口音的帝国语时常让人嘲笑,听说他还喜欢艺术,不过连一个简单的儿童简笔划都画不好,他甚至有一次把价值连城的古画《夜巡》用三公斤的废纸价格卖给旁人,这个事情让国家安全部门调查了三个月才将原画追回。
后来佛兰克林老皇帝对他忍无可忍,就放逐他到自己母亲的领地上,也就是在高地的城堡中,从那之后,费尼克斯似乎更喜欢和一些村姑风流快活。
索尔殿下的葬礼——
在皇家墓园外面,费尼克斯一脸木然看着眼前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
虽然老彼得曾经对他说过要来的人非常多,可是这几天都没有睡觉的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不是没有见过比刺杀更加惨烈的死亡,但是此时的他就是感觉到心里不舒服。按理说,他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个兄长,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亲情之类的东西,可是当看到索尔躺人装饰着皇室徽章的棺材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有些酸疼。
忽然人群似乎有些乱,费尼克斯看着远处,一队陆上车停在很远处的停车场,从其中一辆陆上车中走出一个人,狮鬃一般耀眼的金发非常惹人瞩目。
是他。费尼克斯看着那个人,忽然想起一些往事,无声的笑了。
帝国元帅一身黑色军装,冷俊的面容,似乎让人很难亲近。他也看见了站在墓园外面的现任王太子殿下。
黑色的半长发刚好盖在肩膀上,他的脸色不好,眼睛下面还有浓重的黑眼圈,尖下巴上有一道紧抿的薄唇。衣着是最华丽的黑色礼服,费尼克斯身材纤细笔挺,不过他给人的印象很像酒色过度的惨绿少年,又或者是吃多了迷幻剂吧。
不过……
他的瞳孔很特殊,是罕见的金枫色,好像千年琥珀一般迷人。
他只有眼睛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路易不知为什么,这么刻薄的评价费尼克斯。
有人向他正式介绍路易,费尼克斯睁了睁眼睛,扫了路易一眼,用很轻的语气说,「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公爵夫人的弟弟。」
极其漫不经心,似乎眼前则这个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不过是「那个夫人的弟弟」而已。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奚落路易,其实这样的话讽刺他不过只是个凭借裙带关系的无能之辈。
路易的情绪显然隐藏很完美,他不理会,不过周围人有的吃惊地当场吸气。很显然,人们对这个新出现的王太子的敬畏程度远远不如对路易的,何况路易手中握有军权。
已经有机灵人谄媚笑着走到他们身边主动缓和气氛,他说,「您好,苏普林帕格阁下,请您给我这个荣幸,对于您为帝国赢得了又一场胜利而向您表示祝贺。苏普林帕格阁下,也许常年在外,您对帝都的一些事情并不了解,再次请您给我这个荣幸替您引见。」说完他有些肥胖的手四指并拢,唯有拇指张开,很恭敬地向黑发年轻人的方向一指,「这位是帝国王太子,费尼克斯殿下。」
路易低头行礼,「非常荣幸见到您,王太子殿下。」
那个谄媚人为费尼克斯介绍路易,「殿下,这位就是帝国元帅,路易·冯·苏普林博格阁下。」
费尼克斯笑了,他说,「您好,上将阁下,很高兴见到您。」
王太子说话的时候辅音很轻,那种古高卢式的帝国语让很多人为之发笑,可是路易此时却感觉很他的情绪很温和。
还有……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为什么会对他感觉到熟悉呢?
您好,上将阁下,很高兴见到您。
很简单,很正常的一句问候话语,曾经什么时候,什么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呢?
路易猛然抬起头,看着费尼克斯的眼睛。
淡金的眼睛和瞎子一般,几乎看不着王太子的焦距。
不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路易很肯定自己此时的判断。
***
第一次路易和新王太子殿下的见面不能说是很愉快,可也不能说是很不愉快,可是第二次他们见面,路易就十分不愉快了。
那天正好是人宫觐见皇帝陛下的时间,路易从皇宫侧面的歌德花园穿过,绕道喷泉一直到皇帝办公和接见大臣的地方。这样走可以顺便先见一下他的姐姐公爵夫人,以便和她约好一起喝下午茶。
当他走到宫殿中的长走廊上,远远就看见公爵夫人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个年轻人很温柔地抬起公爵夫人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一下,这才躬身告退。年轻人转过身,正和路易面对面,路易看清楚他的脸后很惊讶,是费尼克斯。
今日的王太子不同几日前葬礼上的模样,虽然依然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却很好,尤其是他那双金枫色的瞳孔中漾溢着笑意,的确有让任何女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不过一想到刚才他用这样的眼睛面对公爵夫人,路易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孔更加冷峻了。
费尼克斯站了一下,等待着路易行了礼,他微微点头,说了一句「阁下」从他身边走过去。等着公爵夫人看不见太子之后才对路易说,「听说你们似乎不和,其实殿下是很好的人。」
「我们并没有不和,事实上索尔殿下的葬礼上我们才互相认识。并且……」路易尽量考虑了一下用词,「姐姐,我想和他过于亲近对您的名誉会有负面影响。」
公爵夫人有些惊讶,「你居然相信那些流言,这多多少少让我有些意外。路易,说这些话的人都不可能对费尼克斯王子很了解,所以他们的话不足以完全使你完全信服。」
「可是,那个王子可以让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姐姐你为他辩解。」
公爵夫人不准备继续这样的谈话,她转而问了下午茶路易想要的茶还有蛋糕的品种就在楼梯口和他分手了。
夫人到自己的寝宫去准备茶点,而路易要面见皇帝陛下。
王太子身旁的管家为他拉开了陆上车的车门,费尼克斯坐到里面,管家随即也上了车。费尼克斯现在单独住在他母亲原来在帝都郊区的房子中,而他的母亲,洛泰尔侯爵夫人已于两年前谢世。
「殿下。」老管家看着陆上车开动了,他按住按钮放下了和前面司机隔音的屏障这才说,「殿下,请允许我提醒您,您与卢蒂诺公爵夫人相处方式并不恰当。」
费尼克斯的脸靠在车窗玻璃上,他的黑发遮挡住了表情,他说,「还好吧。」
老彼得知道他所有的经历,所有的事情,费尼克斯在他面前从来不用伪装任何事情。
「听说您和上将相处的不是很好。」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喜欢,很崇拜这个帝国第一将领的哦,他是我的偶像,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管家可不这样认为,不过他只是撇了一下嘴。
「殿下,整个帝都的夜店,俱乐部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您书房的写字台上,那将会为您周末的计划提出一些参考意见。」
王太子大笑着拍了拍管家的肩,「做得好,自从被赛隆道尔他们那三个老家伙从高地弄过来之后,这是第一个值得高兴的一天,老彼得,我给你加薪。」
太子的管家彼得从费尼克斯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他,自从费尼克斯二十岁开始,他一直称呼管家为老彼得,尽管不算很礼貌,可是双方都认为很亲切,所以没有纠正。
难得的美好周末。
星期天的下午,虽然早春的风并不柔和,不过太阳还是把园子中的人照着暖暖的。
管家老彼得打开别墅大门的时候,眼前将星闪烁。
陆军的科德上将,苏普林博格上将,还有贵族议会的赛隆道尔伯爵,陆军上校莫德子爵站在外面。
「你好,我们带着内阁会议的命令来见王太子殿下。」赛隆道尔伯爵对老彼得说。
「殿下在花园中喝下午茶,先生们,这边请。」
老彼得说完让开路,他有意无意看了路易一眼,而路易摘下帽子轻轻对了他点了点头。
路易他们到花园的时候看见费尼克斯坐在草地的毯子上面,捧着一大桶冰淇淋用勺子挖着吃。他旁边放了很多书,大多是如何收拾花园和种植花草树木的园林杂志。
管家彼得一看王太子殿下还穿着在花园挖土时候穿的工装裤,脸上还有一点泥土,更过分的是,他怎么可以抱着那么大一桶的冰淇淋?加西亚医生上午刚嘱咐过要他注意身体,怎么医生刚走他就开始偷吃?
「咳咳。」
彼得轻咳两声引起费尼克斯的注意,王子抬头看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有些奇怪。管家这才说,「殿下,科德上将,苏普林帕格上将,赛隆道尔伯爵和莫德子爵求见。」
费尼克斯抱着冰淇淋桶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些人,两秒钟之后才说,「抱歉先生们。请大家先到容厅坐一会,我换一身衣服再过来。」
赛隆道尔伯爵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几乎是看着费尼克斯长大的,他说,「不用,殿下,我们不多打扰。这次过来只是给您看一下内阁给您的一个处罚命令。」
「哦,请说。」费尼克斯从草地上站起来,他一直看着年青的莫德子爵,金色的眼睛虽然没有严厉目光,可是也同样可以看得那个人不自在。
「殿下,您因为侮辱他人,然后又拒绝他人合理的决斗要求。根据贵族院的法令,世袭贵族是不能拒绝合理的决斗要求的,所以要对您进行处罚。」
这就是这个周五的事情。
那天夜里,在帝都最有名的俱乐部里面,费尼克斯喝多了酒,不知怎么的了,用粗口问候莫德皇后,而当时莫德皇后的侄子莫德子爵在那里,他要求决斗,费尼克斯只看了他一眼就扬长而去,根本不理他。
看样子他告到贵族院去了。
「嗯。」
费尼克斯把冰淇淋桶放在旁边的白色雕花小铁桌子上,路易发现他一直用右手,即使那个小桌子就在他左边,他也不顺手把东西用左手放好。
「所以您将有两个星期的禁足期。」
费尼克斯为自己的左手戴上手套,白色的棉织品,在手肘上用金线绣着一圈小骷髅花边。他这个样子好像帝都街头的那些年青人。
「嗯。」王子就只应了一声。
「殿下,您可以辩解。」赛隆道尔伯爵说。
「不用。你们不是把他带来了吗?」王子指着莫德子爵,「他就是人证,你们说的都是事实。」
那个年青人看着王子这么看着他,竟然很不自然,一直低着头。
费尼克斯也不想再为难他,问赛隆道尔伯爵,「那把我弄到哪里去关起来呢?」
「咳咳。」赛隆道尔老头说,「殿下,请您注意您的措辞,这个,不是软禁,只是对您下达禁足令而已。」
「哦。那这么说吧,你们想要我在哪禁足呢?」
「殿下,您的房子就可以。」路易插嘴说话,「这并不是很严重的处罚,只要象征一下就可以。」
「这样呀,那好吧,就这里好了。」王子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些。
赛隆道尔伯爵指了一下路易说,「殿下,这位是苏普林博格上将,他将全权负责您的安全。」
费尼克斯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擦了擦自己嘴角的东西,斜着眼睛看着莫德子爵,「原来是这样呀。」
***
早上起来,路易犹豫着到底什么时候下楼才不失礼。作为全权负责王太子殿下在禁足期间的安全军官,他也住在王子在郊外的这个房子中。路易觉到费尼克斯很喜欢夜生活,所以不知道他们的早餐是一起吃,还是分开吃,是早点吃,还是晚点吃。直到王子的侍卫官敲路易的门,告诉他,殿下已经在餐厅等着上将阁下了,路易连忙穿好衣服下楼,在路过座钟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指标指向八点半。
餐厅放着一张原木颜色的长桌,中间摆放一个大的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大把熏衣草。王子坐在餐桌的一端正在看报纸。早餐丰盛而富有营养,路易为自己的迟到道歉,他看了看周围,管家彼得不在。
出乎路易意料的是,王子对他这个闯入者很容气,似乎把他当成在这里做客的客人。
「怎么,早餐不合胃口,需要他们另外准备吗?」费尼克斯用叉子叉起一根香肠之后看见路易没有吃,于是问他,「对不起阁下,昨天忘记问您的口味了,所以按照一般的早餐来准备,如果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好。」
「不,您太客气了。」路易说完后,想着别这么沉闷,于是随便问了一句,「没有看到彼得先生。」
王子沉默了一会才说,「他今天去医院了,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哦。彼得先生身体不好,那要多多注意才好。」
「是癌症末期,已经错过最好治疗的时机了。」
路易问言抬头,对面费尼克斯的脸隐在大把的熏衣草后面,路易看不清楚。他认为现在所有的安慰话都是多余,所以保持了沉默,王子也没有再说话。
早餐很安静的度过了,他们没有再交谈,只有刀叉轻碰瓷盘的声音。
整个一个上午王子都在面向花园的房间中看书,还是那些园林杂志,路易在交待完安全任务之后站在房门口看着费尼克斯,他感到王子很心不在焉。王子看两页书就看窗子外面,茶几上的红茶已经冷了,可他还是喝下去了。
路易接过侍从送来的茶点托盘,走进屋子,把盘子放在费尼克斯身边,王子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了他。
「殿下,刚才接到医学院加西亚博士的电话,他说彼得先生需要在医院多住三天检查,请您不要太担心。」
费尼克斯把书放在一旁,自己从摇椅上站起来,手让了一下路易,指着旁边的沙发说,「坐,这里照得着太阳,很舒服。」
王子坐在路易对面的沙发上,笑着说,「反正无事可做,我们聊天好了。阁下,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你不满,不过似乎你对我的印象并不好。」
路易其实很吃惊,可是他保持着微笑的面孔说,「殿下多心了。」
他是不喜欢费尼克斯这么放纵的生活,可是那毕竟是王子的私人生活;他也不喜欢王子的愚昧,可是眼前这个无论在礼节还是待人上面都很有教养的王子也让他挑剔不出毛病。
路易端着茶杯喝完茶,一抬头就看见王子很专心地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中有很复杂的情绪,但路易唯一笃定的是,那些不是负面情绪。王子好像在回忆什么,也有一些很淡的伤感。
「彼得就要离开我了,我的父亲也一样。」王子有些像在自言自语,他并没有发现,此时面对路易,尤其是一位并不熟悉的人,他说的话过于亲密,「到那个时候,我就是皇帝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王子甚至没有给予它任何情绪。
路易并不想继续这样的对话,他看见王子身旁的园林杂志,虽然他本身对园林并不在行,可是他宁愿用这个岔开话题,「殿下,您喜欢什么花?」
不料王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说,「什么都好,只要是鲜花都喜欢。」
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路易看着对面金色瞳孔中的笑意,揣摩不透。
他透过王子看见后面的墙上挂着洛泰尔侯爵夫人,也就是费尼克斯母亲的画像,而画像的背景是一株木兰花。
***
在王太子的别墅的院子中,路易看着自己的副官,听着他叙述这段时间来外面发生的事情,虽然很混乱,可是既然一切都是预料之中,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皇帝陛下病重,原本是莫德皇后生的王太子突然遇刺,而现任王太子如此仇视莫德家族,这样看来,莫德公爵铤而走险也不是过于轻率了。可是他把王子禁足,把路易用保护王子的名义留在费尼克斯的别墅中,最后得到的却和他祈望的相差很多。
经过这次的混乱,自己的副官海林斯上校也许可以进阶成为准将呢。
路易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早餐时间,路易在餐厅等王子,可是过了一刻钟王子并没有出现,为了安全方面的考虑路易必须到王子的卧室去。
别墅二楼费尼克斯卧室门大开,侍卫官就站在王子床前,而王子穿着睡衣裹着被子,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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