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万安
想到和亲,释郗容自然连带想起那个依旧没多少皇子样的皇子。
这样的皇子,若是轩辕桓见了,一定是想赶紧把他送得远远的去和亲,但又怕他闹笑话闹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另一方面,若是现在让释郗容以和亲为目的将丁常jiāo给轩辕桓,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得到。
而如果他真的做了,最为戏剧化的结果,轩辕桓会指派他率领和亲队伍前去印国。大将除了带兵打仗,有时也兼做这种差使。如果真的发生如此戏剧化的事,他是不是要仰天大笑三声?
他现在就很想仰天大笑,他真的太不对劲,明明还在行军途中,他居然在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能再想,也不该再想,他摇摇头,将多余的念头摒除脑海。
这时,一兵士快马加鞭过来,说:「将军,有一个自称您贴身小厮的人,说是您将佩剑『惊鸿』忘在府中,他给您送了来。」
释郗容一愣,贴身小厮?惊鸿?
「带他过来。」
「是。」
不多时,人来了。
这个骑在白马上的少年,头上裹着黑色方巾,身穿着将军府中的下人衣裳,怀中则抱着那柄已伴了释郗容十年有余的佩剑「惊鸿」。
「你——」释郗容瞪着这个小厮,脸色yīn晴不定,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将一个人吊起来狠狠抽打。
「将军大人。」少年笑眯眯地将惊鸿双手奉上,「您的佩剑。」
释郗容深吸一口气,极力按捺住怒气。
难怪,昨晚他就发现佩剑惊鸿不见踪影,问府中下人也都说不知,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却哪里想到,原来竟是有人刻意将之偷藏了起来。
他拿回惊鸿,狠狠一记眼神掷去,压着嗓子说:「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丁常依旧笑着,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跟着将军大人,去看看将军英勇杀敌的样子嘛!」
释郗容斥道:「胡闹!」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将这个胡作非为的臭小子拎起来bào打一顿屁股,「战场不是儿戏的地方,更不容你玩闹。快回去!」
「回去?」丁常一脸为难地搔搔面颊,「可是你看,天色已渐渐暗了,就算我快马加鞭往回赶,明天之前肯定还是回不了京城。将军大人,你就放心让我只身在外晃dàng一整夜么?」
他说的的确在理,就因为他说的在理,释郗容就越是愠恼jiāo加,因为他明摆着又是计划好的,不早不晚,恰恰挑在这个时候出现。
释郗容努力让头脑冷静下来,思索了一下,还是有对策,「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
「哎呀,这怎么行?」丁常不慌不忙地摇着头,「你的兵都是要去打仗的,这种关头,少一个也不好。而我只是个贴身小厮,又怎能劳烦将军特地派人护驾?这说出去,影响可不小。」
「你……」
「常儿不孝。」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着实令释郗容很是一愣,不明就里地看着丁常。丁常的笑容已然不同于先前,泛出一股淡淡的无奈,以及莫名坚定的决意。
「你说什么?」释郗容敛起眉。
「我……说话不算话,说好要在家里等着的,可是,我反悔了。」丁常轻轻地说,目光却似凝重,定定落在释郗容的眸,「我不想等,我要看着你。就算你骂我也好,回去以后对我家法伺候也行,只恳求你,让我跟在你身边。」
「这样……不妥。」释郗容皱眉摇头。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他一定会答应丁常的要求,也想让丁常陪在他身边。但是,唯有这种时刻,他不能答应。
战场上生死一线,他又怎可能带着丁常犯险?
「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丁常毫不动摇,「你说,你愿我夜夜好梦。那时,你是不是发自真心?」
「当然。」
「这就对了,你不可以出尔反尔。」
「我,出尔反尔?」
「你愿我夜夜好梦,而你,在外征战,却将我留在家中,担忧你的安危,挂记你不知何时归来,试问,我又怎可能有一天能睡得安稳?你这样,不是出尔反尔,却又是什么?」
「这……」释郗容不禁语塞。
他无言地望着丁常好半晌,最终,一声低唤。
其实就算丁常那样说,他也不是不可以反驳。然而,他始终不能驳回的是,从丁常话语中流泻而出的心qíng。
让丁常挂记,让丁常忧心,其实他又如何安稳?再者,就算今天硬将丁常送走,也难保他不会再度追来。路途是愈行愈远,他一个人行路,实在不安全,倒不如将他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比较放心。释郗容知道这当中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却已没办法责怪自己。
人,总是会有私心的。
「既然如此,你定要向我保证,路上一切皆听我吩咐。」他正色说:「你的身份既不便公开,便有许多地方需要谨言慎行。此外,我不会允你跟着我一道上战场。我去时,你必须留在后方,不可乱闯。若让我发现你闯入战场,我会将你军法处置,绝不说笑。」
「嗯!」丁常重重点头,「我一定什么都听你,你尽管放心,我会很乖很乖的。」
看着他那笑颜逐开的样子,释郗容却只有苦笑。
乖?他从没见过比他更不乖的野小子。
入夜时分,行军队伍经过一片糙野,便就地扎营。行军一般不走城镇,因为人太多,城镇容不下。
第二天还要起早赶路,因此除了守夜的兵士,其他人都早早回帐里歇下。与几位副将议事完毕之后,释郗容也回了自己营帐。刚掀开布帘,就有一个人影扑上来抱住他的肩,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这个人自然就是丁常。
丁常的身份不便公开,也不方便和其他人睡同一营帐,另外也不太好将其他营帐里的兵士赶到一起,给他单独空出一顶营帐来。于是,释郗容就只能让他睡在自己帐里,只要给他另铺一chuáng褥就好。
这会儿,释郗容不知道丁常又是玩什么把戏,甚至懒得费力将他从身上扯下来。反正等他的手酸了,他总会自己掉下来的。
释郗容走向烛火处,准备chuī熄烛火的时候,忽然听见丁常低叫道:「我求求你,这是我毕生最大的请求,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嗯?」释郗容狐疑地低头,却见丁常一脸惊恐与无助jiāo织的神色,不禁担心起来,一手握住丁常那还紧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另一手将丁常的腰抱住,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
「我、我……」丁常泫然yù泣,期期艾艾地道:「让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你带我睡,就这一晚就好,求求你了。」
「什么?」释郗容以为是自己听错,正想问得更清楚些,帐外猛然一阵雷声轰隆,震耳yù聋。
丁常「哇」的一声大叫,从他身上跳下地,蹲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耳朵。
释郗容这才隐约明白过来。
这小子,别看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横冲直撞,其实也有胆小之处。而他最为惧怕的,看来就是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