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万安
「我想看看他是纯属无意闯进那里,还是原本有心。」
「连续几天都去,肯定就是有心啦!那他在里面,都取了些什么出来?」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什么值钱他拿什么。」
「倒真是个贪心的小子,连拿了几天还不知足?不过,你府上那些财物,一个人搬的话,没个一年半载也是搬不完的。」轩辕照照旧放他的风凉话,不过这也的确是实qíng。
释郗容虽不敛财,但毕竟家中代代名将,到他这一辈,更是威名鼎盛。从皇帝那里得来的赏赐,有时候真的是用推车推的。
「你接着说,他拿了那些财物之后,用来做什么去了?」
「他都拿去了锦鳞山庄。」
「哦,那里啊!」
锦鳞山庄,曾经是京城内最为繁华的庄园之一。前些年,三皇子叛乱,锦鳞山庄中藏了一批与他同谋的叛党。释郗容带兵过去,那些人抵死顽抗,最终,统统被释郗容就地正法。
之后,庄里的东西大部分被转移出来,山庄就一直空着。虽然有人说要将其重建,但因为当时内乱刚平,外乱还不断,谁也没那个jīng力去管它。于是山庄开始荒凉,当年的风貌已失去踪迹。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渐渐成为了流民的聚集地。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就在那里栖息下来。
「照这样说,他也曾经是那些流民当中的一个?」轩辕照沉吟道:「他拿那些财物过去,难不成是要挖个地dòng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可是他应该明白这不需要,明明有你这样一个富有的『爹』。或者说,他只是穷怕了、苦怕了,总要藏点私房钱才觉得踏实?」
「他没有藏起来。」释郗容缓缓摇头,「那些东西,他全都分给了在那里的人。」
「你说……」轩辕照愕然一怔,无言良久,忽然大笑着拍拍扇子,「好,好!释郗,就凭他此番举动,你还敢肯定地说,半年或是一年之后,他绝无可能成为一个为国增耀的皇子、一个得到万民拥戴的皇子么?」
释郗容默然无语。
这几天来,他派人暗中跟踪丁常,每天收到这样的报告,他也每天在思索,那个看似大大咧咧、有口无脑的傻小子,其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开始,他只想着将人越快送到皇帝那儿,自己就能越早摆脱麻烦,然而,这一天天下来,他却开始犹豫不决。
那小子,还是一块璞玉,他不懂的还有太多,若是糙率地将他送进皇宫,宫院深深,极有可能将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毁了。
那样,未免损失太大。
「怎么样?现在,你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吧?」轩辕照也知道那些事对释郗容不可能毫无影响,于是趁热打铁,「你就将他暂时留在身边,以『爹』的身份管教他。」
释郗容眉头皱了皱,「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其实那个人才是他爹?」
「那不一样,你告诉了他,那你就只是一个可要可不要的师父。而你不告诉他,你管他就管得名正言顺,而且什么都能管。他被你管,也能心甘qíng愿。你也看到,他很不驯,又有自己的想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管得了的。再者,就算你告诉他,他爹是当朝天子,你又怎能保证他听了之后不会掉头就跑?
皇宫里很难混的,当今皇帝更是一个连亲兄弟都不留qíng的冷酷心肠,这些事普通百姓都知道。一个抛弃他们母子那么多年的人,无qíng弑兄,你觉得他一时间能受得了吗?而如果你再告诉他,你管教他是为了将来拿他跟异国和亲,他还不有多远跑多远。总之你要想事qíng顺利进行,就只能以『爹』的身份,将他的事qíng大小包办,一年下来,绝对能将他打造成一个让我也眼睛一亮的顶好俊才。」
「一年?」明明之前还不曾好好考虑这件事,可此刻,释郗容却只注意到了这个时间,他摇头,「太久,何况边关战事多,我没有那么多空闲放在他身上。」
「那就九个月?」轩辕照讨价还价。
「太久。」
「那你认为多久才合适?」
「至多三个月。」
「那也太短了,半年。」
「三个月。」
「半年。」
「三个月。」
「半年。」
「……」
「半年,成jiāo!」轩辕照一拳砸上桌子,一锤定音。
第三章
夜色越来越深,曾经有一阵子荒败如塚的锦鳞山庄,因为后来有人栖息,才渐渐不那么荒凉。
丁常坐在池边的岩石上,这里曾是一座荷花池,此刻只有杂糙丛生。在他身边坐着一些人,左右是两个与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另外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虽然丁常拿了不少绫罗绸缎过来,但是还不能直接当衣裳穿,得送去裁fèng那里制衣。
「小常哥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嘴里啜着丁常带来的糖果,口齿模糊地说:「今天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呢?」
「嗯。」丁常耸耸肩,没作解释。
坐在他左侧的付璿面有担忧地望着他,「小常,你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从那个人家里拿这么多东西出来……」
「是啊,那个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他右侧的廖起也应和道:「将军啊,一听就知道杀过不知多少人,他不会在意多杀两个三个的。」
「哎呀,你们就少cao点心不成吗?」丁常有点烦躁起来,嘟了嘟嘴。这表qíng让他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他是有点娃娃脸,看上去十六七岁,其实已经十九,「他不是还没发现我做的这些吗?就算发现了,又怎样,难道挥刀砍了他自己的『儿子』?」
「可是小常,你自己也清楚,你其实不是……」
「我知道,我清楚,所以我已经打算好了呀,我不会再回去了。京城这么大,我总不至于随便一抬头就能撞上他吧?」
「你不准备再回去了?」
「嗯,不回去了。」
「是吗?这样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是啊是啊,所以你们可以放过我的耳根子了吧?」丁常叹口气,站起来,伸手问付璿要了一壶酒。
「你不是不喝酒的……」付璿这么嘀咕着,还是把酒壶给了丁常。
丁常拎着酒壶,独自走到一幢房屋后面,在花坛前蹲下来,将酒一点一点洒进土里。
「小涵,我来看你了。」丁常对那个埋在花坛下面的少年说:「对不起,我迟了好几天。就在几天之前,我看到他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连病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还紧捏着你娘给你的那块玉坠不放。虽然你没能亲眼见到他,不过,我可以把他的qíng况说给你听。你听了,可不要吓到哟!」
他停住,想到那个在这里偶遇的少年,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连有人半夜打鼾都能将他惊醒。要让他不被接下来将听见的事qíng吓到,恐怕是不大可能。
「那个人,他可了不得呢,是将军喔,而且是当朝最有威名的陈夷大将军。他的样子也不rǔ威名,又高大又结实,不过脸倒是长得出乎人意料,一点也不粗犷,反倒挺……呃,对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总之你只要知道,他非常好看,是我形容不了的好看,无怪你娘对他念念不忘那么多年。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不?你的爹,是个当之无愧的英杰,虽然,他到最后也没有去接你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