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寡欲
默然半晌,倾心转身一步一步朝来路走去。是因为上坡路的缘故么?她的腿好似灌满了铅,沉重得几乎无法保持平稳的姿势。但她尽力挺直了脊背,也罢,离开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她可以不必去看那个让她心痛的结局。
“心儿——”八阿哥的低呼犹如负伤的野shòu。倾心顿住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就在这时,前方一骑飞奔而来,停在她面前,马上的红衣女子凤眼含笑,问她:“倾心,这么巧遇上你?我和胤禩约好来骑马。你呢?你在等谁?”
倾心看着她艳丽的容颜上那丝明显的戒备,微微一笑,刚要答话,马蹄声又起,高大的枣红骏马转眼到了跟前,四阿哥端坐马上,朝她伸出手。
倾心不动,他就一直那么伸着,深邃的眸中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仿佛有的是时间等她做决定。
沙沙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住,她甚至可以听到八阿哥压抑的呼吸,感觉他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寒极成冰,又热烈似火。
时光仿佛将这一刻封存。四个人维持着各自的姿势,固执地等待期望的结局。
“呵——”倾心笑开,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脆,笑罢轻快地说:“哎呀,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各位都喜欢这样的糙原?那倾心不打搅各位雅兴了。告退!”语歇人去,衣袂翻飞,远远的还有歌声传来:“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呀,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嗬……”
月上中天。倾心chuī灭了灯,在黑暗中坐了半天,终于起身披了件披风悄悄出了房门。她没走院门,而是掠上了墙头,月光下的小院外,赫然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仰首望月。
倾心吐吐舌,幸亏没走院门。这人真是的,这么晚了还不睡,到这里来逮她很好玩么?足下更加轻柔,悄无声息地落到另一侧墙外,左闪右闪出了狮子园。
完了完了,白日里光记得是往西北方向走,哪知夜里根本辨不清到底是哪里,所有的小山坡看去都一个样子。倾心狂奔一气,来回转了几个圈,也没看到八阿哥。
月光如银,静静倾泻整个糙原。凉风chuī过,带起几声秋虫低鸣。寂静到让人绝望和哀伤。倾心跺脚:“臭胤禩,你在哪里?要是敢不来,看我如何收拾你!”
“呵——”一声低笑在身后响起,“姑娘是在找在下么?”八阿哥的声音温柔含笑。
倾心顿住,想到刚才她疯狂寻找的时候,也许他就在这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无助和慌乱,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反手向他拍去一掌。八阿哥温柔地看着她,避也不避。那挟着满腔怒火的一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胸口,震得他单薄的身子微微一晃。
八阿哥一笑,一把捞过手足无措的倾心,借势向后倒去,倾心落在他怀里,被他翻身轻轻压在了身下。
倾心怒瞪着他。八阿哥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眉眼,低声道:“对不起,今儿个是我太混帐。你要是不消气,再给你打几掌,好不好?”
“你倒是说说,堂堂八阿哥,人人称道的温润君子,做了什么混帐事?”倾心紧绷着脸冷声说。
八阿哥面上闪过一丝郝然,神qíng有些láng狈,不过他还是缓缓说:“我……我不该被嫉妒冲昏头脑,不相信我的心儿,还对她冷嘲热讽,伤了她的心。”
“错。我伤心是因为你宁肯相信婉清,也不相信我。有话为什么不来问我?那样直接定了人家的罪?”
八阿哥神qíng有些古怪地看着她,半天才说:“是我不好。我承认我太胆小,不敢找你求证。你……你总是那么洒脱,不会明白我的患得患失,我……”对上怀中那双秋水明眸,八阿哥突然觉得哽咽难言,多少日子以来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担忧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不得不深深地吸气再吸气。
“傻瓜。”原来她的爱让他那么不确定,倾心心里刹时漫过柔qíng,轻轻拉下他的头,将红唇印上他的唇,轻柔而坚定。“爱新觉罗•胤禩,听好了,你从此是我的人,要对我怀着至高无上的信任和忠诚,一辈子爱我,听我的话,不许背着我红杏出墙,如有发现,鞭子伺候。”
八阿哥的眼睛灿然如星,唇角勾起一线销魂的笑纹,低声抗议:“怎么光说我?”
倾心瞪他一眼,接着说:“本着公平的原则,我也会对你信任和忠诚啦。要是给你发现红杏出墙,同样鞭子伺候。满意了么?八爷!”
“我可舍不得打你。”八阿哥低喃,攫住了红唇,把满腔的思念和不安统统jiāo由唇齿来传达。
“胤禩,你怎么来了?”良久后,倾心依偎在八阿哥怀里,两人坐在糙原上,聊着别后种种。
“……婉清给我的信中,提到你和四哥,你们……我心急如焚,加上十八弟病重,就禀明皇阿玛,带着太医和药材赶过来了。心儿,你……”八阿哥有些迟疑,黑眸在月光下朦胧若雾,带着些一触即散的脆弱。
倾心叹口气,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特别qiáng调了当时太子爷手下人追杀她,四阿哥为了救她才假装与她野外偷欢,那夜在他帐子里,什么也没发生,她和四阿哥甚至没说几句话。
说完坦然地看着他。她说话时,八阿哥神色变幻不定,此时见了她的目光反倒沉静下来。抵着她的额,低叹道:“心儿,怎么办?我明知你是清白的,却仍止不住心生妒忌……你不要跟在四哥身边了,好不好?我早就收拾好了园子,你嫁给我,好不好?”
倾心回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其实四爷只把我当小丫头,我要是不听话,他就会教训我。要是你不放心,我……我会跟他说清楚。至于嫁给你的话,我还没想好,我……我不想给人做小老婆,也不想被关在深深庭院里,那样我会过得不开心的。”
她不知道八阿哥是否明白,但她没办法让步,即使爱他,也不能如此委屈自己。“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她来晚一步,无话可说。心里不是不绝望和悲伤的,她低着头,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任寂静重新笼罩黎明前的糙原。
良久良久,八阿哥深吸口气,将她更紧地拥在怀中,抬起她的下巴,浅笑道:“我明白。对不起,心儿,让你如此为难。”
倾心破啼为笑,紧紧抱了他一下,“谢谢。”
“应该我谢你才对。”八阿哥拉她起身,对着她郑重地一揖到底,“胤禩多谢姑娘不弃厚爱。”他的声音带着丝惆怅和自嘲,更多的却是宠爱和柔qíng。
倾心摆摆手,“不嫌弃不嫌弃,念你态度诚恳,姑娘我就勉qiáng收了你吧。”说罢哈哈大笑。
八阿哥看着稀薄的夜色下这张明媚的笑颜,心里的yīn霾好似也渐渐消散。罢了,只要她开心,何必在意嫁不嫁他那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