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是啊,再不回去怕是要被发现了。”
“嗯。”她笑得很轻很淡,“不如归去。”
灯火渐熄,只留下一个黯淡的皮囊在沙砾中游dàng。
“喜欢么?”身侧传来师姐若有所思的低语,“卿卿,什么是喜欢?”
我背靠廊柱,偏首看向夜空:“就是不可分享的心境,就是最自私的感qíng。”即便伤了他人,也难以放弃。
“不可……分享……”
凭栏望月,心儿也有了yīn晴圆缺。
新魄一弯似银钩,下弦蛾眉上西楼。
十五玉轮倾万里,夜心初破月含羞。
“卿卿,我明白了。”
一扫迷茫,师姐的声音清清亮亮。
“就算师兄重色轻妹,那个色也只能是我!”
无心水逐多qíng柳,竹马弄梅好女逑。
一段qíng,如流星,滑落天际。
另一段,则如月,冉冉升起。
×××××××××××××××××××××××××××××××××××××××花絮:都是俗人
“回来了么。”
空dàngdàng的房里突然飘来一句话,惊的六幺一个机灵。他抹了抹嘴角挂出的唾液,含混不清地答道:“回主子的话,还没。”
不是他太聪明能够听懂主子没头没脑的问话,而是这一句今晚听的太多了。
那女人……凌翼然不禁捏紧了手中的笔,分明不是公事公办,而是假公济私。
“啪。”
láng毫应声而断,六幺揉了揉眼睛再看去,身体止不住地哆嗦。从没见过主子这么、这么、这么直白的表qíng,直白的他好害怕。阿弥陀佛,神仙菩萨快点让主子正常点吧。自从那位小姐回来后,浮在主子脸上的神秘面纱就不时散去,露出这种浅显易懂到傻儿都懂的神qíng。六幺他胆儿瘦,不想明白也不敢明白啊,明白的人早死,这是内侍口口相传的不变真理啊“你抖什么?”凌翼然从笔架上取下另一只láng毫,瞟了一眼瑟缩不已的六幺。他心不在焉地持笔掭着墨,黑眸半垂,似在凝阅案上的书信。
六幺极小心、极小心地偷窥,却见微huáng的宣纸上空白一片。
主子、主子不会在发呆吧……
“六幺。”
“主子。”六幺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九殿下的墨瞳。因为每当被主子那样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总会产生被看穿、看透的恐怖幻觉。
“吃一顿饭要多久?”
唉?六幺诧异地抬首。
“天都黑了。”冒着酸味的叹息,浓烈的呛鼻。
要不是他今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他恐怕要怀疑眼前这人是易容假冒。那个玩转天下、睥睨红尘的主子,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凡夫俗子的表qíng?俗的活像看到老婆爬墙的绿帽相公。
呸呸呸,他乱想什么呢。
“主子不用担心。”六幺陪笑安慰道。
安慰啊,多伟大的词,他从没想过还有安慰主子的一天。
思及此,他抖擞了jīng神,轻声继续:“这次有朱雀大人陪着,小姐就算晚归也定然无事。”
“哼。”凌翼然不慡地冷哼。
无事?就凭朱雀的花拳绣腿,别说打不过姓夜的宵小,就算对上卿卿他也铁定输阵。昨夜她迟迟而归,脸上带着明媚灼目的笑。笑的他心头乍紧,笑的他霎时清明,这姑娘动了chūn心。
啪地一声,又一支毛笔阵亡。
可恶,若当初他布局再周密些,若老天多眷顾些,她又岂会一别十年,又岂会认识其他男子,又岂会练就一身武艺让他看得着碰不到,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的心啊。天知道为了近身闻闻她的味儿,他总要挖空心思、趁虚而入,而后又要担心被她打倒在地失了面子。每想至此,他都悔得几yù呕血。
唉,他错过了武功jīng进的最佳时机。
凌翼然暗叹一声,合上俊眸,以免满腔忿恨倾泻而出。
“其实主子不必担心,小姐为人谨慎,不会胡来的。”
“喔?”凌翼然漫不经心地应着。
六幺偷瞧主子的神qíng,转了转灵活的大眼:“小的从未见过这么特别的官家千金。”
“官家千金?”凌翼然嘴角漾出一丝笑,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是很特别啊~”
心qíng好了吧,六幺暗赞自个儿,再接再厉地赞道:“小姐的样貌虽不及书上所说的那种天仙美女。”他瞥见主子微蹙的眉头,急急转口,“却是让人见之心动的清美容颜,见了小姐,六幺才算明白什么是一笑倾城。”
完了完了,主子的表qíng越发不善,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可是,他有说错什么么?
六幺偷偷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其实小姐最特别的就是脑子。”
凌翼然挑了挑形状优美的远山眉,颇具兴味地出声:“脑子?”
“不对不对,是智慧。”六幺察言观色,字斟句酌地说道,“不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小姐都能应付的很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着实一个敏慧佳人。”
轻轻浅浅的笑像涟漪,一圈一圈地漾着,慢慢地散开。凌翼然睁开桃花目,俊颜带着隐柔的美感:“傻子。”
“啊?”六幺丈二了,在说谁?
凌翼然重新浮起迷雾般的神qíng,他抚了抚微卷的信纸,心qíng极好地下笔疾书。
他的卿卿是一个傻姑娘啊,十年前她单纯的想要与一个陌生人jiāo友,十年后她单纯的以为可以保全自己的家人。就像是一个住着糙棚的瓜农,不眠不休地想要护住每一个西瓜。可是即便他能防住人贼,却挡不住虫灾。若一个瓜从内里烂了、病了,她又能怎样?又会怎样?就算他知道,他也绝不会告诉她,告诉了她就只有一个结果。这傻姑娘宁愿赔了自己的命,也不会任由虫灾继续啊。
不能说,不可说,就让那个瓜慢慢地烂掉吧,他只想留住那个傻姑娘。
可,怎么留呢?
笔尖一滞,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墨痕。
昨夜是他太急了,竟然出言威吓她。硬的不吃只能来软的了,只能欺她的傻了。
凌翼然俊美的脸庞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查觉的恼意,他有些急躁地揉起纸团,再掭了掭毛笔。
唉,比起大闹海疆的雷厉风,卿卿才更难缠啊。那海贼他只消一封信就能平定,而这个傻姑娘却让他舍不得下手、不忍心伤害啊。这样看来,最傻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嘲地笑笑,继续那封关键的破敌之信。
半晌,宛转的声音再次响起:“六幺。”
“主子。”
以凌翼然的聪明,一心二用绰绰有余。他一边挥毫写下诱敌之计,一边懒懒地闲聊:“侍郎府隔壁很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