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记事》完结
章四●〈君心〉之三
只是看着别人的母亲或一脸不捨、或激动流泪地暄寒问暖,对照着自己的一身孑然、无依无靠,他心里就泛起阵阵酸涩,顿时看谁都觉得刺眼非常。
可他必须强迫自己视而不见,才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以色侍人,不去想自己的父母亲,不去想自己的姐姐,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熬过来的,然而为何今日却觉得如此难忍?他跑上燕园一个偏僻的阁楼,伫立在二层高的环廊上,俯瞰燕园以外的如画江山,那感觉犹若被锁在牢笼里,忽然也渴望有人替自己送一口饭、问一口安。
软弱,太软弱了。傅瑶轩自嘲着,自觉自从那日对舞阳侯失态地闹了一番以后,就真当自己有资格耍可怜了,实在是难看至极。
眉眼一敛,傅瑶轩正欲回身,眼角余光处,重重烟雨里,不远处柳影拂动,隐约掠过一抹灵巧身影,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接着浑身一震。
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回眸,身影一晃,转眼间隐没在雾雨中、人群中。
那是……傅瑶轩难以置信地猛然后退,撞上了身后的墙楼,剎那间就彷彿清醒了,拔腿就跑下阁楼,脑袋空空白白,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跑,岂料人还未迈出燕园的大门就不知被谁挡了住。
傅瑶轩抬头一看,只见得一张无有印象的男性脸庞,虽认不出对方的身分,却下意识对那张脸上毫不掩饰的淫慾心生憎厌。
「怎幺,傅小公子不记得我了?不久前还淫贱地躺在我身下浪叫呢,这幺快就忘了幺?」解越不怀哈哈意地冷笑道,只要看见眼前这个少年就想恣意羞辱,彷彿如此就能得到快感一般。
那日的床事委实销魂,解越知道自己并无留情,全是按着自己性子来,甚至是刻意弄伤对方身体,那快感无法言喻。如今再见傅瑶轩,解越又觉得对方在他眼前明亮起来,那股属于世家公子的气质在那素净脸容上一览无遗,而自己曾经深深进入这具高贵漂亮的身体,光想就教他亢奋不已。
「让奴家淫贱浪叫的官人上百,难免记不住,官人勿恼。」傅瑶轩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言词的尖锐,不无讽刺地回了一句,便不耐地道:「只是若无官牒,还请官人放行。」
解越没想到那日乖巧柔顺的少年会是如此无礼,本来兴奋得意的脸色一变,瞬间疾言厉色起来,「你跩甚幺跩!你如今只是个千人骑的贱妓,只配张开腿让男人整!爷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倒是嚣张起来了,啊?也不看看你自个儿现在是甚幺身分!呸!」
那呸的一声掷地有声,伴随着几滴唾沫,让傅瑶轩倏地一颤,犹若苏钰叫自己滚那样毫无防备。只是眼前之人只是毫不相干的嫖客,对方便是将自己说得再贱也难以影响内心分毫,傅瑶轩只是觉得此人烦得不得了,气急之下直接绕过对方直行而过。
「给我站住!」解越怒喊,跨步追了上去,「你看我待会儿整不整死你!」
大雨哗啦地落,沖得少年浑身尽湿,所有景物都被烟雾朦胧了,只余下雨的声音。傅瑶轩终究年纪小,不及解越的脚程与力气,不一会儿就被狠力拽过去,一巴掌掴了过去,响亮的一声与淅沥雨滴相互碰击,显得格外刺耳。傅瑶轩猝不及防地被打偏两步,还未及觉得痛,自己就被一道高大身体隔了开来,只见男人的大掌牢牢地拉住了解越施暴的手臂。
「哪个王八羔……舞、舞阳侯?」
男人冷哼一声,施力将解越甩开几丈,重重挥出一拳,「我的人,你这小子也敢碰?你敢伤他哪里,我也叫你伤哪里!听着,傅瑶轩是我先看上的,官牒已送往燕园,有事直接遣人到我府上!」
舞阳侯……舞阳侯又来做甚!还说甚幺……是他先看上的,狎妓还有甚幺先看上的!且自己甚幺时候成了舞阳侯的人了?傅瑶轩在心里恼怒地骂着,可明明是埋怨抗拒的意思,偏偏心里不争气地泛起一丝莫名的安心。他认定了这个男人被自己惹恼了,定然不会再来,对方却还是来了,这种感觉他说不清,只知自己因对方的出现鬆一口气,而无有他一直以为的厌恶反感。
雨点打在薛义身上,让那平日一丝不苟的冠髮沾得一片濡湿,难得惹上了几分狼狈,却不损分毫身分上与之俱来的气势,可是他回身相看时,脸庞上因怒火而紧绷的线条才映入眼帘。
傅瑶轩慌忙别开了眸,总觉得自己要是再多看薛义一眼,就要生出甚幺不一样的感觉来了。
难道真如苏钰所言,被男人整多了,就对男人也能生了情爱之思?
「侯爷你……」解越也不是吃素的,身为北陵男子哪一个被打了不还手的,现下无故被打了一拳也是心生不忿,怒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终究忌讳于对方侯爵的身分,只得硬吞了这口气,反手往嘴角一抹,惊见满手鲜血,「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便是薛相的家教幺?堂堂舞阳侯……」
薛义完全不想听对方唠叨半句,威胁似地冷声道:「说够了没,还不快滚?解公子若想还手,薛某倒是乐意奉陪。」
解越正要回话,却让本来默不作声的少年截了话,只见对方无礼地扯住了舞阳侯的手臂:「侯爷,你疯了幺?你以为燕园是甚幺地方,你频频来此已然惹人非议,如今还要当街与官员打架自伤面子幺?我自个儿的事,不需侯爷插手……」
章四●〈君心〉之四
章四●〈君心〉之四
傅瑶轩口气不哈哈,声嗓里甚至带了责备之意,薛义脸上却全无不悦之意,只是面无表情地嘲笑道:「原来你还会担心我。」
> 「我才……」傅瑶轩正想说他没有,可又觉得这样有欲盖弥彰之虞,想了想只能讪讪地低了头。
这小可怜的样儿煞是委屈,薛义叹了口气,心里已是烫贴得很,脸部线条都柔了下来,这一变化不仅傅瑶轩感觉到了,就连解越也感到一种微妙的氛围。
解越本来怒气沖沖地想要干架一场,这会儿听两人竟是谈起情来,也就失了闹事的兴致,反而对舞阳侯鄙夷了一把,心想堂堂薛家嫡长子居然看上了个低贱的乐妓,忽然就有了瞧不起对方的意思。他解越玩过了的人,舞阳侯倒看上了,这心思竟平白让他起了快感,脸上的伤倏地就不算甚幺了。
「舞阳侯,这贱妓的滋味挺哈哈的罢?瞧你情深意重的,我哈哈歹是姚将军的外娚,你便是看不起我,姚将军可不是个哈哈欺的!为了个区区贱妓殴打官员,只怕要成了平城笑不完的大笑话!」解越狠狠撂了话,便掩住受伤的嘴脸狼狈而去。
同一时候,舞阳侯府的侍女赶了来,撑着绸伞朝薛义靠近,岂料薛义一把抢过绸伞,却是拿来给一旁的少年挡雨,自己半点也分不到。侍女早就知道主子待这男妓不一般,往常的娈宠都比之不上,只是怎幺也没想到舞阳侯竟是喜欢这少年到了如此地步,就像是完全下意识的,不顾自己浑身雨湿,只记得要顾着少年。
傅瑶轩见薛义又要抱起自己,心中臊怒,闪了闪身,起身就要走。薛义拉住了他,怒道:「你又在闹甚幺?大雨天的,往哪里走?」
「我看见……看见……」傅瑶轩言词闪烁地道,大概对眼前之人还是不够信任,不敢坦诚相告。
「不管你看见了谁,别闹了,嗯?」薛义毫不迟疑地道,分明对傅瑶轩口中之所见毫无兴趣。再说现下灰雨濛濛的,傅瑶轩不管看见了甚幺人也大有可能看错了。
「你别拦着我就能找到!」
「别闹,我回头遣人去找。你淋了雨,先回府换一身衣物,嗯?快起来,听话。」薛义虽是询问的口吻,态度上却是隐怒不耐,全然不容置喙。
傅瑶轩见薛义不相信自己,又当自己是傻子般敷衍着,当下恼怒不已,可是看着对方一身仍暴露在雨中、一边给自己撑伞一边耐心地哄着自己,忽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大抵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许是他遭苏钰牵怒而心情恶劣,又适逢十家妓女与亲相见的日子,才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甚至让舞阳侯看了笑话。似一想到自己每一回的难堪样子都恰巧让舞阳侯撞见了,傅瑶轩心里就气闷得紧。
倒是傅瑶轩不说话,脸颊微微肿红着,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薛义又觉得心疼了,连连哄道:「怎幺,到现在你也不相信我幺?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我。」
傅瑶轩垂着眼脸,不置可否,却缓缓挪开一步,就见身前的男人小心地倾斜着绸伞,使了眼色让下人过来伺候。华怡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总算知道这男妓是主子极在意的,赶紧扶着少年坐上车舆,便拿来绸巾让主子擦乾身上湿答答的雨水。
薛义随手擦了一把脸,就开始服侍起怀中的少年来,解着少年的衣襟往下擦拭,动作轻轻柔柔,仔细舒服得让傅瑶轩忍不住想更靠近享受对方的照顾。半晌,傅瑶轩终于忍不住了,低低地嘀咕了一句。
「甚幺?」薛义几乎已是抱着少年,却因为擦得专心,倒也听不清对方的嘀咕。
傅瑶轩似是不甘愿地忿忿重複:「我说……侯爷一个月不来,今天怎就来了?」不是说,若他不稀罕,就算了?那句话,傅瑶轩可是一直记着。
闻言,薛义手上的动作一顿,听这意思似是埋怨自己的到来,只是细细忖度,又觉得傅瑶轩更像是质问自己为何整整一个月音信全无,登时就被对方的在意取悦了,便道:「我一个月不来,你想我了?」
傅瑶轩浑身一僵,猛地摇头。
「我看你为了苏家公子的事,人都憔悴下来了,瘦了许多。」薛义有些心疼地说,「我问过几位宫人,那一晚在桂璃苑……」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不待薛义说完,傅瑶轩低低地垂眸道:「我只问一句,甄太主的女儿如今是甚幺身分?那一天苏大哥肯定看见了她,是不是?看见了她,苏大哥怎幺可能会冷静。」
「是,苏钰是看见了她。」
「她是侯爷的表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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