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
她的手,掐着三儿的脖子,越收越禁,她哄着孩子,轻声说:“你走吧,走吧,乖,别哭,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
承贤终于察觉,边喊着来人来人,冲上前去一把拉开宛之,甩手一记响亮耳光,“你疯啦!你这恶妇,竟要掐死自己的孩儿!”
宛之却只是笑,细细挽上被承贤打散的发鬓,无声地笑,笑得他心中发寒,只听她默默念着:“我的孩儿?我哪里来的孩儿,我的丈夫喜欢男人,喜欢我亲二哥,我从何处得来的孩儿?三儿,将来你兴许还要管二舅舅叫娘亲呢!”
奶娘进来将三儿抱走,宛之仍旧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然出离了尘世,无声无息,她已然死去,在他与他澎湃无羁的爱恋中。
宛之说:“我爱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当时年少chūn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宛之将承贤与左安良私jiāo,及于繁山行宫所谈愤愤之言,全然记下,透露给言官。
一封折,惊天地,太子结jiāo外将,意图谋反。
父皇将折子甩在他面前,面无表qíng地说:“当年你与良嫔厮混,朕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并不计较,此番竟酿出大祸,你教朕如何?”
他倏地跪下,“儿臣死罪。”
第一个念头竟是,他无非是丢了太子位而阿良,这封折子会要了阿良的命。
阿良,就当我还你救命之恩。
他俯首认罪,将所有罪责包揽,只道此事与左安良并无关联,他私下联系之人乃左安良手下副将,左安良从不知晓。
又与左丞相联系,买通了审案御史,左安良不过连降三级,保得一条xing命。
皇帝下诏,废太子。
是夜,他望着宛之安然面容,不禁问:“你满意了么?”
这一次,他见到宛之的泪,她碎了心,拼尽了全力,不过见证他们愈发悲壮的爱。
宛之摇头:“不,哪里够。”
他有些晕,身体无力,软软载倒在地毡上。
宛之锁了门,抽出剪刀来,他想喊,却没有力气,只得看着她,猩红着眼,步向死亡。
宛之说:“我爱你,我的血里流的是你。”她展开剪子,比了比手腕,一刀划下,血似落花,一朵朵坠下,染红了素衣白裙。
他的眼泪涌出来,呜咽着,费劲气力却毫无用处。
宛之笑:“我爱你,我的ròu里藏的是你。”她朝胸口刺下,拧转,活生生剜出一块鲜ròu,啪嗒一声,她往他脸上砸,瞧着他俊俏的脸,被她的血染红。
宛之已觉不出疼痛,她的心,早已被他碾作齑粉,落入尘埃,任人践踏。
“我爱你,我的命里爱的是你!可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爱而不得,诅咒你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不得解脱!”
她合紧了剪子,往喉头□,她纤长的颈项破裂,血似泉眼,喷薄而出,恣意流淌。她的气管、肌ròu、血管顺着巨大的口子展露出来,她一身是血,她还在看着他,一双眼,瞪得像铜陵。
她看着他,看着他,死死看着他,至死不休。
他醒来,瞧见满脸胡渣的阿良,他推开他,哭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害死了她,我将我的命还她,我还命给她!”
阿良眼圈微红,沉沉道:“错了吗?我不过是爱你罢了,她容得下太子府里的女人,为何又刚烈如斯。我不过是偷偷爱你罢了,偷偷的,见不得光,连个可说的人都没有。”
承贤流着泪,浑身发抖,“你走,你走,莫再来祸害我!”
他变了,阿良不再是阿良,他早已费尽了一生温柔。
承贤亦然,他藏在冰冷角落,时时受梦靥折磨,时时疑问,究竟错在哪里。
夜谈
夜谈
【chūn日游,桃花红近竹林边】
左安良出现时,青青已在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暖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熨帖,身子便也懒下来,软软的,昏昏yù睡。
他手背上的伤已不再流血,但一身染血的青衣还是亮得晃眼,此刻竟冲青青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好一个天生戏子。
青青起身,挥退众人,又对福公公道:“公公去寻见三哥不常穿的衣衫来,伺候左大人换上,再吩咐几个嘴巴严实的,进去服侍。”
左安良上前来,笑笑说:“公主不问是怎地回事?”
青青面容平静,只淡淡陈述:“左大人将衣裳换一换,洗净了血迹再出宫吧,我这就先回了。”
却不想,左安仁含笑面容陡然转了yīn沉,一句也不答,转身便走了。
青青揉了揉额角,扶着萍儿的手,几乎是累极,又几分摇摇yù坠之感。
不要问,不要想,她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天道循环,各安天命。
“回去吧,闹了一早上,让府里给准备些jīng致的点心,午膳就算了。”
青青回到丞相府,左安仁自然是与白香腻在一处,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青青自然也是知道的——现下她实在闲着无聊,便唤了耳目,令他们一一说给她听,那柔qíng蜜意,倒让她腻个半死。
待那几人下去了,青青便对萍儿道:“我已向母后那讨了五六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屋里这几个,便都打发到那四个女人屋子里,就说是本宫体恤她们侍奉驸马十分辛苦,多几个帮手也是好的,顺便敲打敲打,让她们都警惕些,别老让白香占尽风头。”
末了又眨眨眼,促狭道:“不如给她们挑挑事儿?”
萍儿这才抬头,低声道:“奴婢以为,家和万事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青青道:“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萍儿略想了想,又说:“不过,依奴婢看,那白香确实不是好想与的,他日,也不知会给殿下惹出些什么腌脏事儿。”
青青就着炭盆坐下,漆黑瞳仁映着劈啪上窜的猩红炭火,倒透出森森的冷意,“她若聪明便不会来惹我,她乃罪臣之女,左安仁这段日子不是忙着要帮她脱了奴籍么?便教她一辈子翻不了身就是。”
萍儿替青青捶着腿,狐疑道:“那驸马那边儿?”
青青撇撇嘴,不屑道:“他敢跟我对着gān,那便是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挑事儿,你说,公主吃醋,杖毙一个贱籍小妾,难道还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
萍儿自是低下头,应承说:“奴婢知道了。”
青青懒得很,往逍遥椅上一倒,便闭上眼养神,屋里静了静,嘉宝从侧门挑帘子,轻手轻脚地进来,见青青睡了,便默默站到一旁。
她本是宫里人,陪嫁到了左府,是伺候惯了青青的。
恰时,青青眯起眼,望着不远处紫金杉木小柜说:“白香那的丫鬟走了?”
嘉宝点点头,“是。”
青青赞许道:“不错,隔三差五的邀她来这坐一坐,也让她家主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