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天下白衣》完结
意和犹豫,不知该如何向叶拂衣说。“这个……”意和面露难色,出宫前,顾眷之再三叮嘱意和不要和叶拂衣提起东浔的现状。
“世乐是不是出兵了?”叶拂衣握紧了伞柄,追问。
意和猛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地说:“叶公子您知道?”
叶拂衣怅然一笑,把伞还到意和手中,轻轻退出了伞外。雨落在他身上,瞬间把清秀的公子淋湿,意和连忙要把伞撑到叶拂衣头顶,却被叶拂衣躲开了。
“把马车停在郡门外藏好,如果明日寅时未见我与国主出城,你们就自行离开吧。”叶拂衣说完,转身没入雨中,朝锦华宫的方向飞奔。
意和没来得及拦住叶拂衣,只得冲着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清秀的背影拼命地呼喊:“叶公子!不要去啊!叶公子!”
一个转瞬,叶拂衣的身影消失不见。意和大口喘着气,怔愣地望着漆黑的道路尽头,意和忽然觉得,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贵公子身手突然变得矫健起来,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然而,再怎样,叶拂衣也是赶不及了。
“叶公子,晚了。”意和闭上眼,他看见了,锦华宫燃起了熊熊大火。
簌簌秋风从河岸对面席卷而来,青沂已经裹了一层冬衣,站在新筑起的城垛上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巫玄换回了司命院少司命的宽衣广袖玄袍,头发披散在身后,俨然一副尘外之姿。顾茗澜倚在城垛边,望着对面五个沉默的石巨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将军因何事而叹息?”巫玄双手拢在袖中,黑色发丝被风吹起。
顾茗澜手点在佩剑的剑鞘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昨夜斥候送来消息,东浔国国主自焚于锦华宫内。”
“看不出来,那个一向唯诺的国主居然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了解自己啊。”青沂“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在这秋风萧瑟的深秋,也不忘摆摆样子。
巫玄清冷的面容上表情并无多大变换,他垂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石板,石板新砌,还未落有太多灰尘。“漏算了一步,还以为他会退缩,与我国签订盟约。”
顾茗澜点头:“还好不算太棘手,毕竟是个偏安的小国,一时半会也不会像泽牧若那样集结太多的人手组成一个暗杀组织。”
巫玄亦点头:“不过要分散一些兵力驻防在巫城边境,巫城一旦有变,或许会成为我们对战炎崆的掣肘。”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吧。”青沂撇嘴,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顾茗澜,问道,“你安插在顾眷之身边的那枚棋子呢?”
“死了,锦华宫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一具是顾眷之的,一具是他的,据说两具尸体紧紧拥在一起,分不开。”顾茗澜淡淡地回,就像死的人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青沂舒了一口气:“还好死了,要是活着,以他对顾眷之的感情,还不知道会不会转而把利刃对准我们。”
顾茗澜看了一眼青沂,道:“他是你的人。”
青沂回击:“也不知谁是沉沧真正主事。”
“总之,第一步算是走完了,虽然走得有些坎坷,不过能对赤陇形成合围之势,切断他与南浔国和东浔国的勾连,将军这步棋走得尚可。”巫玄道。
顾茗澜转身走下了城垛的楼梯,司命院未来的大司命对他的一言一行时刻留心,国主云轩对他也并非彻头彻尾的信任。顾茗澜轻轻掸下衣袖上落的一片枯叶,城垛旁的一株榆树只剩下光秃的树枝,冬日就要来了。
第24章 秋风·十
一直晴朗的扶风郡也开始落雨了。青沂今日又多裹了件冬衣,把床榻上的棉衾盖在身上,蜷腿坐在他命侍从们支起的暖榻上,左手握着合起的折扇抵着下巴,右手从棋盒里摸出一颗玲珑剔透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盘上。
“不下啦不下啦,王爷总不让白月。”泽白月悻悻地把捏了半天的黑棋丢回棋盒,扁着嘴,做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她本生得娇俏可人,这一姿态做来,更让人想要怜惜。
坐在泽白月对面的青沂意兴阑珊地把棋子丢在棋盘上,稍微抬起下巴,用扇柄搔了搔后脑勺。“本王一直都将经纬间的对决当做战场厮杀,白月若只当闲时打发时间的游戏,那就找他下去。”青沂手指着刚走进屋的清冷青年,冲巫玄抬了抬嘴角。
泽白月见巫玄进屋,从暖榻上起身,朝巫玄盈盈一拜。巫玄淡淡地向泽白月点了下头,将披在身上的外袍脱下,丢给立在屋内随身伺候青沂的侍女。巫玄是司命院的少司命,是大司命巫远的独传弟子,未来的大司命,谁也不敢去得罪这位身份显贵的年轻人。
青沂一手撑住下巴,眼皮耷拉,他昨夜被雷雨声吵得难以入眠,又十分怕冷,后半夜睁着双眼,望着床幔脑袋清明一直到天亮。现在他起来了,抵住困意,陪泽白月在这里下棋。暖榻的效果很好,没一会儿青沂就困得昏昏欲睡,可他现下又不能睡,巫玄让他今日留在扶风郡守替他们安排的暖阁里,等他消息。青沂见巫玄终于来了,收起强打的精神,准备开始去会周公。巫玄说让青沂等他回来,青沂立刻做到,等巫玄回来,他去补眠。
“先别睡!”巫玄冰冷的手握着青沂的手腕,摇了摇。
青沂怕冷,立刻被巫玄冰凉的手给惊醒,困意瞬间飞散。“冷冷冷!”青沂拍掉巫玄的手,连连叫唤,“我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青沂怨怒地瞪了一眼好友,抱怨道。
巫玄没心思与他谈这些:“青门的斥候消息来了。”
“哦?”青沂收起了脸上的烦厌之色,正色道,“顾眷之没死是不是?”
巫玄转头看了一眼立在一边垂眉低眼的绝色女子,而后转回头,对青沂点点头说:“我需要你派沉沧的人去追。”
青沂笑着抬了下眼皮:“对沉沧的杀手最了解的也只有沉沧的人了。”青沂把目光转向泽白月,温声道,“我把她留在这里,就是等你吩咐。白月,有什么好的人选?”
泽白月敛襟向青沂和巫玄行礼,声音如风拂秋水,冷冽又轻柔:“叶拂衣是蛇部副首,进入沉沧以来一直与蛇首一同训练,若论了解,白月建议派芙玉去。”
青沂扇柄在棋盘上轻轻点了下,转头问巫玄:“你觉得呢?”
“最好的人选。”巫玄点头,接着又问,“是将军的意思?”
青沂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来,他从暖榻上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走到泽白月身边,牵起泽白月的玉手,走出了暖阁。巫玄冷笑一声,亦走出了屋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天空好像漏了一块,雨不住地从天上往下漏。厚重铅云盘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闷雷声滚滚而来,天地几乎成为一色。一匹墨色的骏马在雨中狂奔,骑在马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双手紧握马鞭,他的身前环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男人面容清秀,紧紧闭着双眼,一身裹在青色长袍之中,长袍的领口依稀可辨用细密金线压了一条长尾狸纹。那是风狸,是南浔国的皇室族徽,后东浔国从南浔国分出,皇室依然沿用风狸族徽。
叶拂衣已经驾马不眠不休地疾驰了三天三夜。他咬牙猛踢马肚,希望能够再快一些。当他冲进大火冲天的锦华宫时,看到的是被白冠奇等一众臣子派兵重重围住的顾眷之,年轻的东浔国国主努力稳住心神,顾眷之站在锦华宫外的丹墀上,睥睨地望着抵在他面前的刀剑,朗然而笑。他的身后,是已被火箭矢点燃的锦华宫,六重镂空锦门火舌怒张,如若不是早先被泼了火油,凭那些箭矢是无论如何也点不燃锦华宫的门。
“国主为保顾氏血脉,守东浔威仪,殒身自焚于锦华宫内,其心昭昭,其情切切,微臣痛兮、哀兮、怜兮……”白冠奇猛地跪在地上,哀嚎大哭起来。其余臣子学着白冠奇的模样,纷纷跪在地上朝顾眷之叩首,每一个人都痛哭流涕。
被大火和刀剑围住的顾眷之觉得白冠奇不愧为三朝老臣,朝堂上下皆演得像模像样。痛兮?哀兮?怜兮?顾眷之嗤笑,恐怕白冠奇现在是快哉,爽哉,乐哉吧。他们要逼死他,因为他们早就对世乐俯首称臣,在世乐对巫城发起第一次进攻之时,白冠奇就将消息封锁,同时上表请求顾眷之立后将顾眷之注意全部转移到白冠奇身上,白冠奇这一招铤而走险用得绝妙 。顾眷之完全未留心到巫城出事,他甚至将叶拂衣关进警刑司里,如果叶拂衣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被白冠奇逼得走投无路。
叶拂衣?冷雨砸在顾眷之的脸上,顾眷之打了个寒颤。在白冠奇逼宫的那一刻,他让身边贴身的内侍去警刑司将叶拂衣悄悄带离青门。顾眷之缓缓仰起头,任雨落在脸上,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白冠奇只顾着逼死他,哪里还会留心警刑司里的那个人?顾眷之深深吸了口气,拂袖转身,一步一步迎着锦华宫的烈火,挺直背走进白冠奇给他准备好的棺材。
热浪扑面,顾眷之青色锦衣的衣角落了火,顾眷之湿透的衣衫渐渐被热气蒸干,灼热刺痛肌肤,渐渐地越来越痛,再抬一步他就要迈入锦华宫中。顾眷之突然莞尔一笑,继位几年来他的政绩平平,连叶拂衣都说,他若分出一丁点用在丹青上的心思,东浔国虽不至于成为祖洲大国,却能打消他国觊觎之心。顾眷之想起叶拂衣说话时的担忧神色,他是真的在替自己和东浔国担心。最后半步,顾眷之跨得决绝!
“杀了他!”一声尖厉可怖的声音突然响起,顾眷之的耳畔响起一阵激烈的兵戈交击声。难道还有人想要救他么?不可能,在重重禁卫军的包围下,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的。顾眷之捏紧拳,转过身想让那个救他的人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顾眷之感觉心底那个名字从心脏跳了出来,卡在喉咙处,他想喊那个人,却觉得对方十分的陌生。
叶拂衣只身一人,携一柄长剑,自暗夜的雨中而来。清俊的脸被雨水打湿,一直束起的头发披散开来,有几缕贴在脸颊边,他的身边倒下了十来具尸体,其中有两具东浔国臣子的尸体,其余是手持刀枪的禁卫军尸体。长剑剑锋抵在白冠奇的下巴处,叶拂衣右脚踩在白冠奇的肩上,东浔国白相浑身瑟瑟发抖,眼里带着怨毒,更多的是恐惧。
“让他们给我退开!”叶拂衣剑尖微抬,在白冠奇下颚上划了一道口子。血顺着叶拂衣的剑刃滴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冲刷。叶拂衣就像暗夜中钻出的修罗,不再是昔日温润尔雅的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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