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天下白衣》完结
“哦,我忘了你不信这些。”墨敬之摊手,从石凳上站起,雪瞬间落满了石凳,墨敬之想坐也坐不下来了。拍了拍身上落的一层雪,墨敬之又替顾茗澜把肩头的积雪给掸掉,眼眸里的锐利尽去,只留下一眼望不见底的深褐色。
顾茗澜撇开头,也从石凳上站起,顺手把食盒提在手里。他笑了笑,手指弹了下悬在腰间的佩剑上,眼中骤然聚起一抹寒光:“侯爷,我们已经耽搁了一个多月,是时候有个了结了吧。”
墨敬之翻了个白眼,嘿嘿笑道:“这一场雪如期而至,你应该很欣慰吧。”
顾茗澜点头:“幸甚。”
顾茗澜话音刚落,一道冷剑风席卷而来。隐在鞘中的长剑迎击刀风,铿然琤鸣声后,一墨一白两道人影已错开了身位。
墨敬之的短剑与顾茗澜的长剑剑锋相互对准对面的人。握着短剑的人嘴角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墨敬之说:“北漠怎么会出兵救炎崆呢?御将军这步棋下的有些多余。”
“多余?”顾茗澜眉梢一抬,手中食盒化为粉碎,如他与对面人之间的羁绊,终会被这场白雪覆盖,进而冰封,永远不会再被翻出。“炎崆靖烈侯一向自负,怎会借助异族兵力?何况北漠人的心,大得很。”最后三个字,顾茗澜加重了力道。
墨敬之眼里亮起一抹光,飞扬的白雪中,一身宽袍墨衣的男人收起脸上惫懒的神色,脸色渐渐转为阴沉,墨敬之摇头,似笑非笑:“怎么会呢?我在东浔国那里走的那步棋不是被你截住了么,我怎么会不想借助外力呢?”
他紧紧盯着顾茗澜,顾茗澜的眼角有一丝诧异神色,墨敬之又道:“乱世有乱世的规则,我的自负与这乱世又怎能相合?就算御将军,你一向心思敏锐,该取舍什么你心知肚明,但是这一次,这步棋你真走对了么?”
顾茗澜望见墨敬之的笑容,心瞬间冷了下去。他算错了!墨敬之从一开始就未对东浔国寄予太大的希望,就像谁都不会相信,懦弱的顾眷之会答应邻国炎崆借兵。谁会把卧在榻边的猛虎当成朋友?!
“炎崆无兵可借,世乐亦无兵可借。这一场在冬日里的战斗,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墨敬之的短剑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森冷寒光,瞬间隐没在他的腰侧。“御将军,放手一搏吧。敬之恭候!”墨敬之微微弯下腰,向沉默立在雪中的人丢下一句战书,而后他转过头,把系在树上的马缰解开,翻身上马,走入雪幕之中。悠扬的笛声传来,起初是轻轻的徘徊,随后突然拔高,清越激昂,似一把利剑刺入人跳动的心脏。
一场放手一搏的战斗么?顾茗澜冷笑,他筹谋一个多月,全然无用。墨敬之早在他下第一步棋的时候就对他整盘棋要落子的走向了然于胸。墨敬之,这个惫懒的炎崆靖烈侯,心里通透如镜。顾茗澜握紧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砸向那张石桌,轰然一声,石桌应声碎为两半。他收剑回鞘,跃上白马,朝相反的方向驾马而回。
握着马缰的手不停地颤抖,顾茗澜深深地吸气,又缓缓地呼出,他没有一丝把握胜得过墨敬之。在雪落的时候,他觉得未来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盘算之中,可当墨敬之将剑锋对准他的时候,顾茗澜知道在这一场波涛暗涌,没有硝烟的两人战场上,他输得一败涂地。
但这又如何?顾茗澜镇定心神,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世乐必将一统祖洲!
泽白月给青沂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丸子,又给双手拢在袖中,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沉默不语的巫玄也盛了一碗搁在面前。
青沂把泽白月刚端给巫玄的那一碗酒酿丸子拿到泽白月面前放下,对着泽白月挤了挤眼,又用扇柄虚空点着巫玄道:“他那么冷,再热的东西也暖不了他,不如你自己吃。”
泽白月莞尔一笑,如雪后暖阳:“少司命喜欢吃什么,我让小二去做一些来。”
“不麻烦姑娘。”巫玄望着窗外落下的飘雪,看也不看泽白月。
泽白月悻悻地看了一眼青沂,巫玄这样也不是第一次,司命院的司命们一个个冷若冰霜,生人勿近,泽白月也就不再讨好这位未来的大司命。青沂舀了一颗丸子递到泽白月嘴边,凑近泽白月,眼角余光落在看着窗外雪花飘落的巫玄身上,温声道:“白月,下次你点什么就只点我和你的那一份,少司命对点心、甜食一丁点也不感兴趣。”
泽白月咬了一口酒酿丸子,酒味清甜又不呛人,丸子软糯可口,皮薄馅实,咬破的雪白面皮内,流出浓郁的黑芝麻,口齿留香。泽白月冲青沂甜甜一笑,接过青沂手中的汤匙,自己吃了起来。吃完后,泽白月舀了一颗自己碗里的丸子递到青沂面前。
青沂一怔,而后笑着接过了泽白月递来的汤匙,一口吃下了甜糯的丸子。巫玄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暮色已沉,扶风郡内挨家挨户点上了灯,绵延数十里,犹如一条盘卧的巨龙。
扶风郡过夜郡门便会落锁,青沂他们选的这家店离郡门不远,哗啦哗啦的落锁声能清楚传到耳中。巫玄所望的方向,正对扶风郡门。青沂跟着巫玄看向郡门那方,而后转头对正在一口一口吃着酒酿丸子的泽白月说:“白月,你可要记住了,少司命爱吃清淡的,御将军爱吃甜的。”
泽白月点头:“白月知道御将军爱吃甜食,将军还会做糕点呢,做糕点的手艺可是祖洲一绝。”
“这你也知道?”青沂睁大眼。
泽白月得意地抿了下唇,笑道:“可惜白月没尝过,王爷您尝过么?”
“尝过!”青沂点头,抬手指着沉默无语的巫玄说,“他也吃过。”
“少司命不是不爱吃甜食么?”泽白月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讶异。
“吃过之后就再也不吃别人做的甜食啦。”青沂扇柄在手掌中一敲,笑嘻嘻地道。
泽白月扁了下嘴,不愿再理青沂,继续埋头吃酒酿丸子。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一匹白马上,御者轻轻弯下腰,贴着下落的城门冲进了扶风郡内。因为马速太快,守城的士兵们怔愣片刻,立即从城门前追了过去,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已经拉弓准备射箭,对准了飞驰入城的马上人。
“不许射箭!不许射箭!”不知是谁大声一呼,止住了即将离弦的弓箭。
沉默的人眼角终于有了一丝亮色,巫玄轻轻眨了下眼,波澜不惊地道:“御将军败了。”
“什么?”青沂不明白巫玄的意思。
巫玄转过身,看了一眼面前凉透的酒酿丸子,把双手从袖中拿出来,捏起汤勺,舀了一颗酒酿丸子,咬了一口。青沂目不转睛地看着巫玄皱着眉把丸子吃下去,一直吃掉碗里所有的丸子,巫玄放下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吧,回郡守府。”
巫玄头也不回地走下酒楼,青沂与泽白月两人大眼瞪小眼,转瞬跟了上去,泽白月跟在青沂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不是说少司命不喜欢吃甜食的么,这一口口吃得还真快。”
青沂干笑一声,望着雪幕中越走越远的人,摇头道:“出事了,他吃什么都一样。”
泽白月不解地撇撇嘴,据说世乐司命院的司命们每一个都极其神秘,泽白月起初见到巫玄的时候觉得此言过虚,如今看来,传说非假。
顾茗澜连夜召集天羽军将领,布置城防。青沂与巫玄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泽白月一个人百无聊奈地坐在扶风郡守的花园里看夜雪。风灯在夜风里摇摇晃晃,灯火明明灭灭地照在她出尘的容颜上,如误落凡尘的仙子,淡雅而缥缈。一身宫装的女子左手提着风灯,顺着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到泽白月面前。
泽白月抬头,女子妖娆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与清冷,她的右手腕上缠着纱布,左手的风灯被她随手挂在了枯落的耘浮枝上。泽白月对她嫣然一笑:“玉姐姐找我有事?”
芙玉坐在泽白月的身边,纤细的后背靠在回廊内的美人靠上,轻柔地笑了笑:“他们要谈许久,殿下要一直等着么?”
听到“殿下”二字,泽白月柳眉微微蹙了一下,瞬间舒展开来,她脸上还带着笑,如春日绽放的梨花,泽白月挽起耳边垂下的乌黑发丝,说:“白泽早就没了,要是被人听见,我可没好日子过。”
芙玉叹了口气:“殿下,纵然白泽在五百年前就从祖洲上消失了,您也是白泽最尊贵的公主。”
“你想说什么?”泽白月收起嫣然笑意,眼里有泠泠寒光。
芙玉手肘撑在美人靠的扶栏上,一手托着下巴,轻笑:“这是乱世,公主不觉得是个好机会?”
“让我利用沉沧的力量去复国么?”泽白月冷笑问,“泽牧若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泽白月又能做到么?”她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上,渐渐化为刺骨的雪水。
“泽牧若不该爱上那个女人,”芙玉淡淡地道,她看着园中的飘雪,千年前的乱世仿若透过雪幕重重叠叠地浮现在眼前,“明明知道她只可能是天缗的女人,泽牧若还要去爱她。明明可以挟持那个女人逼元始帝放弃白泽,可他却没有,错失了大好机会。”
泽白月轻轻看了一眼芙玉,眼神中有惋惜,更多的是不屑一顾。“磐峻说,你那日放过顾眷之时说,这个乱世将有人来终结,现在你如此劝我,你到底哪一句是真?”
芙玉转头直视泽白月,目光坚定:“芙玉只要白泽国。”
“不可能!”泽白月站起身,如一朵开得火烈的赤榴花,“乱世即将终结,我要成为终结乱世的一柄利刃,这是水神的指引。”
“水神?!”芙玉冷笑,也站起身,她双手按在泽白月肩头,嘶吼道,“水神如果真的存在,为何在白泽覆灭之时她不来救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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