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上]》完结
其实,要说这宫里头人人都见过皇上,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儿。平日里能在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哪个不是经过精挑细选,慢慢□□出来的?一个宫人便是一辈子没见过皇上,那也不奇怪。
但常秀到底是跟在皇子身边侍候的人,入宫这么长时间,从没见过皇上,说出去却多少都有些个稀奇,便是柳穗儿,平日里也没少拿这来打趣他,说他这小跟班当得极不称职。
如此,常秀往常最多也只听着贵妃娘娘、五皇子稍稍提过些皇上的事儿,从中揣测了些皇上的性子,再有便是宫里头私底下传的关于皇上的闲言琐事。只他大多时候跟在五皇子身边,和周围的宫人毕竟少了时间往来。况且,他服侍的原不是皇上,依了他的性子,与己无关的事,自然更少了些关心。这会子听主子这么说,他却真真摸不清皇上今晚是怎么回事了。
闻牧瞧常秀歪着个小脑袋,一副平常少见的迷糊模样,心下一乐,原本还想继续逗他,却见他眨巴眨巴眼睛,虽没开口询问,但那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眼眸中却尽是好奇和探究。
对着这双眼睛,闻牧便是有再多的心思也不禁软了下来,于是便开口道:“父皇今儿个发话了,说是边疆未定,再不准提立储的事儿,直把那些个大臣们批得灰头土脸,便是在旁边帮着开解的皇后,也受了牵怒。父皇一顿火儿过后便走了,却是把下面的人惊得不敢有半点儿言语,你要在当场,定也会被那些人的脸色给逗乐。”
原来,今天中午的宴会上,右仆射杜慧安又提了立储的事儿,跟着,一班大臣在宴上先是就着立储人选争了一通,相持不下,竟又在皇上面前吵了开来,大有要在宴会上争出个子丑演卯的架势。
皇帝闻晟本就不耐烦一干子大臣见天里在朝上念叨着储位之事,如今见着他们竟在宫宴上也这般放肆,自然大怒,直把说话没说话的大臣们全都批了一通,然后便气冲冲的离开了,只剩得底下一干人等或是冷笑,或是怒目以视,却是再也不敢相互争辩攻讦了。
常秀见闻牧笑得畅快,却知道只因着大臣们的脸色,自己的主子是断不会乐成这般模样的,但要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受到迁怒而高兴却也不对。
服侍闻牧日久,常秀自然知道,虽然贵妃娘娘对中宫和北宫的人都抱有极大敌意,但五皇子闻牧却远没有她那么记恨。
五皇子与那两边儿虽走得不近,却也没到如此幸灾乐祸的地步。况且,这种小事儿原也不值得乐成这样,即便皇上当众薄了皇后娘娘的面子,但也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废了中宫啊!
闻牧见常秀眼中的疑惑并未散去,只直直看着自己等着后面的话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下只觉眼前这小近侍到底聪慧,竟猜出自己所乐并不止如此。
想了想,闻牧觉得也该让身边这近侍明白些事理儿了,便又开口道:“自从四哥记到中宫名下,这宫里头暗地里的花样便日渐多了起来,只怕往后还有的闹腾。”
常秀听了,更是不解:“既是如此,那圣人早早立了储,省了纷争,宫里不也就太平了吗?”
闻牧却是摇头,道:“那是你不知道我父皇,父皇向来强势,如今为了储位,各方皆有出手,甚有逼迫之意,怕他本已是极不高兴,况且,皇子背后多有……”
说到这里,他却又突然停了话头。
常秀刚刚听明白了些,但还是不清楚皇上这通火发了,对自己主子又有什么好处。
闻牧见他还是一脸疑惑,便又道:“论身份,在这些个皇子里面,只大哥、四哥、还有我最有机会,但他二人都比我年长,四哥且不说,大哥翻了年便十六了,皇子们到了这个年龄是可以求皇上外放出去做事的,若真让他先做成了什么大事儿,又有贤妃在父皇面前撺掇着,外头再笼络些大臣,以后我们的处境恐怕会愈加艰难了。”
见常秀的小脸上一副极是认真的表情,强按住想上前捏一捏的冲动,闻牧继续道:“便是四哥那边儿,他虽还没到年纪,但二哥却是最帮衬着他的,二哥与大哥是同年的,若是二哥也出去得了功绩,他多了个帮手,也是不容易应付。我年纪小本就吃了亏,如今父皇却将时间往后推了不知几时,这至少让我有了准备的时候。”
常秀服侍闻牧这么长时间,虽知主子向来机智聪敏,却不晓得他心里竟藏了这些个事儿。平日里,便是贵妃娘娘督促着小主子,但见他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仍就一副散漫随性的样子。
如今听了这番话,常秀方才惊觉,这个往日里跟自己嬉笑逗趣的主子,心里面,恐怕却是藏了不知多少隐秘的事情了。
第二十二章
事态进展果如闻牧所言。
贞宝四年,三月,益河大水,皇长子闻致自请随尚书省户部左侍郎姚锦齐赴益州治水赈灾,四月,水退,姚锦齐归朝,于朝上奉益州百姓祷寿词。
贞宝五年初,南蛮黎族扰境,二皇子闻敦随镇国大将军邢威远亲赴边关,歼黎族大军四万人,蒿黎退,自此无力扰北。十一月,大军班师回朝,迁邢威远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贞宝六年,五月,益水再次泛滥,经查,系护河水堤建成不实,混土含沙,蚁穴空蛀。皇帝大怒,责都察院左都御史章运、尚书省户部右侍郎宋其筠、大理院少卿程其科协同查办相关人事。
益州大水,虽对京城没有多大影响,但因皇上对益州官员渎职、百姓受灾一事大为震怒,连带着后宫里面这些天也是战战兢兢,奴才们怕惹怒了主子,主子们怕惹怒了皇上,这一层层下来,竟没有几人是安生的。
皇上平日虽不会来昭阳殿,但闻牧也被贵妃叫去飞霞殿多次,只耳提面命要他近来少说话、少惹事。闻牧对眼前情形虽不甚在意,但随着皇子们的日趋长大,彼此暗地里的较量也越发多了起来,加上昭阳殿近两年也陆陆续续进了些新人,不说贵妃那边,便是别的地方都不知安了多少耳目进来,因此,他多少也比平日里收敛了些。
这日里,听说常贵因梅雨季节气候潮湿,惹得旧病复发,常秀便特地向闻牧告假,去了司礼监探望旧师。
等常秀从司礼监回来,却是四处都寻不见闻牧的踪影,问了几个人,都只说不知殿下的去处,他正要从沿廊进后殿,忽见安德迎面走了过来。
“殿下不见了,您却来问我,我说常公公,您这个贴身近侍可当得不称职啊!”见常秀向自己打听五皇子的去处,安德只一阵玩笑话,他见天里和柳穗儿混在一起,便是柳穗儿的打趣人也学去了不少。
这几年里,安德已渐渐升了昭阳殿副管事的位置,因着他有常秀和柳穗儿的帮衬,主事的李达却是越发被架了空,多只担了个名儿,加之常秀整日里要跟着闻牧跑东跑西,昭阳殿里的其他事情便更是由了安德在看管。旁人对昭阳殿管事大太监管不到事,贴身大太监不太理杂事的情形也习惯了,反倒多把安德当了这殿里能耐最大的太监。
安德在昭阳殿多少也算混出点头了,但他每次见着常秀,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多,甚至还带了那么点子尊敬,并不因自己年长,又是常秀的同门师兄,便对其摆师兄的架子。再加上他和柳穗儿呆长了,虽没学得她太多嚼舌,但说起话来,却也越来越机灵有趣。因此,他和常秀近年来的关系却是越来越亲厚起来。
常秀见安德打趣自己,不禁脸上微红,只应道:“因听说师傅病了,我刚向殿下告了假去看望他老人家,没想回来便不见了殿下的踪影,师兄要是知道殿下去哪儿了,就别逗我了。”
安德正待答话,却是眼神一闪,道:“到底还是你有心,多记挂着师傅,我原也想去看看他老人家,只是身上事儿多,不得空闲,怕他老人家眼下又要骂我忘祖了。”
然后,他偏头想了想,又说:“殿下去哪儿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刚打西花园那儿过,好像看到有皇子们在那边儿,你若真急着找殿下,不妨到那边去寻寻。”
常秀听了,本有些奇怪,他知道五皇子向来不爱往园子里跑,只因嫌花园里的花香味儿太浓了,却不知今天怎么会跑那里去了。
但转念一想,既然还有其他皇子在那儿,大约是有皇子约了殿下在西花园见面也不定,于是,他和安德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又一个人向西花园寻了去。
见常秀走了,安德眯起眼睛盯着他背影,愣愣出神了好半天,方才转身走了。刚走过一个拐弯处,忽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安德大惊,回头一瞧,却是柳穗儿笑嘻嘻地站在背后看着他。
“安大总管,这会子怎么这么有空,一个人在廊子闲逛啊!”柳穗儿笑眯眯地看着安德问道。
安德先前没见着柳穗儿,眼下也不知她是从哪个拐落里冒出来的,他知柳穗儿古灵精怪惯了,只当她又是在调皮。
柳穗儿如今也有十六了,正是少女最豆蔻年华的时候,她本就俊俏,人又灵动,还会打扮,只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娇生生的如花美人。
因着柳穗儿年纪大了,家里人叫她出宫也有过几回。只柳穗儿自己不愿意,宁愿在宫里做个侍候人的宫女,也不想回家当个千金小姐。因为她不像其他宫女那般,须是在宫里待满了年限才能获许出宫,所以,她家里虽提了几次,却也不那么着急,况且,这里面多少也有点儿想在宫里攀高枝的意思。
柳穗儿到底也是个朝廷官员家的女儿,在宫里这么些年,又深得太后和贵妃的喜欢,不管今后是真跟了五皇子,还是求着娘娘给指个好婚配,自当都不是难事儿。柳穗儿本就有着自己的打算,现下家人不催,自然更是不急着出宫了。
“哪是闲逛,我这不就赶着去尚服局里办秋衣吗?”安德被柳穗儿吓得不轻,只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答道。
虽时值夏季,但宫里头的衣服,向来是提前备着的,因此,柳穗儿听了安德的话,倒也没有奇怪。
“刚才远远就看见你和小秀子在说话,后来他从我身边急匆匆地过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声,你和他说什么了,他那么急着去做什么啊?”对安德的白眼视而不见,柳穗儿仍就自顾自地问道。
安德见她询问常秀的去处,却突然露出一抹极是奇怪的笑,嘴里只答道:“他急着去找殿下,我便给他指了个方向。”
柳穗儿听了,深琥珀色的眼珠子只是一转,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安德,道:“可刚才他像是往西花园方向走的吧?我刚从那儿过来,只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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