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晚上做了红薯饭,一家人吃过,周氏便回房关了门。
不久后房中传来一些动静,青柳拦着弟妹不让他们进去,又过了一会儿,周氏开了门,眼眶通红,“丫头,你爹有话与你说。”
青柳进了屋,周氏便出去了。她看向chuáng头,李大山靠在那儿,眼睛愣愣盯着屋顶,眼角发红。
听到关门声,他眼珠子慢慢转动,看着青柳,声音gān哑,“大丫头,是爹对不住你。”
青柳鼻头一酸,忙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将那股湿气憋回去,上前坐在chuáng边的小凳上,抬头笑道:“爹说什么呢,您和娘生我养我,这辈子是我欠了您才是。”
李大山摇摇头,“若不是我的腿,你奶奶也不至于……丫头,趁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和林家说一声,算了吧,爹的腿不治了,你也别去他们家。”
青柳忙道:“爹,我知道您担心我日后受苦,可是林家人好着呢,没人会欺负我。况且青松还小,您也要替他想想啊。”
李大山道:“他若知道了,也不愿意让你去。”
青柳道:“他还小,懂什么呢,以后还要爹手把手教着。还有青荷,她也该说人家了,爹的腿若没治好,以后她在婆家受了欺负,都没人为她出头。就算为了我们,爹也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李大山重重叹息一声。前两日他才与周氏说这双腿不治了,可是一转头,他娘就瞒着他打算卖了他两个女儿,大女儿被迫不得不嫁给一个死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若治不好,他的妻儿若没了他的保护,真的会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是要牺牲大女儿才能换来一家人的安稳,换来他一双好腿,他心中如何不愧疚?
看李大山勉qiáng接受了这件事,青柳便没打算再瞒着弟妹,回房后就与他们两人说了。
青荷听得眼眶发红,不敢相信平日对她们还算不错的奶奶,竟这样狠心,又心痛阿姐的决定。
青松更是跳了起来,扯着青柳的手道:“大姐你别去,明天我就去山上摘果子,卖了给爹治病,你别去他们家!”
青柳哄了好一会儿,才将他哄住。
夜里躺在chuáng上,她睁着眼发呆。家里人都觉得嫁到林家去,是让她受了苦。
实际上,一开始她确实是不安的,直到今天到林家走了一趟,她才觉得,以后的日子未必不好。
今天虽只见了林夫人一个,可从她话里听得出来,林家人都不难相处。嫁过去后她又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只要她自己安分些,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不至于自己找上门来。
不过是没有丈夫罢了,槐花婆婆一辈子一个人,不也好好的?
她又想起今日见到的画像,那上面的少年,是她这些年来见过最俊朗的一个了。从前总听别人夸与她定过亲的杨贺长得好,青柳也见过一次,现在想来,杨贺与画像上的少年,何止是云泥之别。
她迷迷糊糊睡去,半醒半睡间,仿佛看见一个策马飞奔的少年,一路冲进林家大门,将另一个少年吓倒在地。马上的少年笑得肆意张扬,猩红的大氅在他身后飞舞。
第7章 待嫁
第二日便有大夫上门,为李大山正骨施药,一家人围在一旁,各个心绪复杂。
大夫走后,渐渐有旁的人上门来问。
一开始周氏语焉不详,后来想清楚了,索xing说开了。
没多久,村里人便知道,李大山家的大闺女,要给林大善人做大儿媳妇了。
大伙儿都知道,林大善人的大儿子早就死了,青柳与他结的是冥婚,嫁过去后,是要守一辈子寡的。
有人说她孝顺,也有人说她傻,稍微知道一点内qíng的,就说王氏这个奶奶确实狠心。
外人说什么,青柳一贯不理,该上山还是上山,该gān活还是管自己gān活。
那天之后,薛氏又派人来请她去了一次,这一次她见到了林老爷和林二郎,以及二郎的媳妇儿,还有他们夫妻两人的儿子。
虽只匆匆见了一面,不过林家看着都是和气人,她心里又安定了些。
槐花婆婆算好日子后,林家便来下定了。
冥婚与一般人说亲不同,放定是一次xing放完的,那些聘礼也不是真的真金白银,锦绣绸缎,而是纸糊的,等到成亲当晚,聘礼就要在女家门前焚烧。
不过林家大郎与青柳又与一般的冥婚不同,因青柳还在人世,林家送来的聘礼,便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纸做的。
聘礼都放在正屋里,家里的亲戚也都按着习俗,上门来观礼。
除去为李大山治病的三十两外,林家又按着本地娶亲的规格,送来一整套的海味三牲四果等物品。
过后大伙儿又议论开了,到底是大户人家,结个冥婚都比旁的人正经娶亲隆重大方。
有几个妇人想起林家原本是准备花二十两结冥亲的,现在不光光银子花了三十两,连别的物什也一应俱全,想来林家对李大山这个闺女,还是有几分重视的,不然怎么这么舍得。
送走亲朋好友,周氏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李大山靠在chuáng头,忽然道:“明日你把几家之前送来的银子还回去,看看家里还剩多少,都让青柳带走吧。”
之前为了替他治腿,他的兄弟姐妹和周氏那方的亲戚,总共送了八两银子过来,加上家里凑的,一共十五两。等将他们几家的银子还了,再除去周氏的一只镯子,应该还剩五六两,这些银子,是分家后三年间存下的。
一般人嫁女儿,若能把男方送来的聘礼,拿出一半充做嫁妆,就已经算是大方的了,像李大山这样还要倒贴的,少之又少。
不过一来他本来就疼女儿,二来心中对青柳有愧,所以周氏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多诧异,只是迟疑道:“往后青荷与青松……”
李大山摆摆手,“他们若还记着青柳的好,就不该说什么。”
周氏又道:“娘那里,要不要让她知道?”
说起王氏,李大山心中也有些复杂,他知道他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心里却不能接受她的做法。若按以往,以他对王氏的敬重,这事必定要让她同意才行。眼下,他沉默许久,最终摇头道:“谁都别说,这事就咱们两人知道就好,等青柳要出门了,你再悄悄将钱给她。”
若让他娘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让青柳带走那些银子。
槐花婆婆定下的日子在十二月初五,还剩不到两个月,时间有些仓促,不过因是冥婚,也没人说什么。
这些日子,青柳便不怎么出门了,都待在房里赶制嫁妆。
周氏当时织的那匹绸子,原本要让她们大堂哥拿去镇上换银子的,后来到底没换,而是托人染了个素净的颜色,让青柳做两个被面,到时当作她的陪嫁带走。
青柳的针线是周氏教的,如寻常农家姑娘一样,手艺只是一般,平日里能做个衣服鞋子自家穿,若要像绣庄里那样,绣上许多花样的,她就不会了。好在她结的是冥婚,不必在被子枕面上绣鸳鸯并蒂莲之类的。
这日,青柳的丝线用完了,又没到她大堂哥回来的日子,她想了想,还有些别的杂事也要去镇上,托人太过麻烦,索xing自己去镇上跑一趟。
村里到清平镇走路要一个时辰,农闲时有人用牛车拉客,一趟两文钱,半个时辰可以到镇上。
青柳捏捏荷包,决心省了那些钱,给青松买两块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