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识君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宅院实在太空旷了,半点惊呼也能叫人心上一震。
屋内的几人忙鱼贯而出,循声望去,动静是从书房里传来的,晏寻和沈怿当下隐隐有了猜测。
门边的锦衣卫飞快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果不其然,屋内的屏风后赫然是道暗门,不知被哪个毛手毛脚地打开了机关,此刻密室中的棺材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乍一看去是挺瘆人的。
晏寻拍了拍那吓呆了的锦衣卫:“没你事儿了,出去候着。”
密室里没窗,除了门口那点光以外,四周几乎是一抹黑。沈怿提袍进去,抬手扇了扇屋内的那股cháo湿的气味。
“这肖云和……居然敢在家里放口棺材?”沈冽不得不惊叹,肖府他不是没来过,但如此别有dòng天的一幕还是第一次看见。
随着晏寻点起四壁的烛灯,长公主的画像,以及周遭挂的那些面具骤然清晰可见,饶是大白天,也无端端使人不寒而栗。
“是个衣冠冢。”沈怿绕着棺椁走了一圈,淡淡道,“年前抄家时,大概也找到了这儿,所以棺盖被打开过。”
棺材里平阳公主的衣物已被翻得凌乱不堪,倘若肖云和尚在世,估计会被气得再死一回吧。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继续环顾四周。
奈何这地方虽然瞧着神秘,但其实一览无余,除了棺材和面具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了,沈怿抬手把棺木合上,侧身向外走,就在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chuī来一阵凉风。
因为窗户大敞着,这风便格外的实惠,一点没落地灌进了暗室之中,沈冽不经意回头看了下,急忙道:“等等……你们看这幅画。”
长公主的画像被chuī得内陷了进去,方方正正的一个轮廓,后面分明还有一道门。
沈冽惊奇不已,朝沈怿和晏寻看去,却见二人神qíng只是淡然,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自己也只好收敛表qíng。
晏寻几步上去把画像撩开,门dòng后黑漆漆的,好像深不见底,他让他二人先等着,自己取了盏灯笼,这才在前面开路。
两位王爷身娇体贵,不知前方会否有什么危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一面又狐疑着肖云和没事gān凿这么条道gān什么?逃生用吗?
越往里,那股霉味就越发浓郁,甚至夹杂着恶臭,对于尽头的物体,他已有预感。
沈怿倒是没什么,沈冽到底没经历过什么风làng,晏寻又劝了两回,瞧他不为所动,也就只好罢了。
冗长的夹道之后是另一间幽暗的石室,灯光照过去,正对面的地上竟摆着一具形容可怖的尸首,大半的身子早已成白骨之状。
眼见这场景,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愣了下。
许是此地太过隐秘,先前那一拨官差并没找过来,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个来历不明的死尸。
沈怿和晏寻自然而然地走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沈冽自知帮不上忙,也不想去自找麻烦,很识相地在旁观望。
“死了大概有半年以上。”晏寻隔着帕子在死者的衣服内翻找,“人都快腐烂成白骨了。”
从尸首所穿的衣饰能看得出,这是个男的,还是个家中挺有钱的男的——非富即贵。
……大半年前,那不正好是肖云和被捕入狱的时间?
“来看看这个。”他把搜出来的一块腰牌递到沈怿跟前。
借着灯光,沈怿打量起上面的字,“太医院的制牌……这人是御医?”
“我估摸着,肖云和一直把他囚禁在此,后来人被斩首,官差又没寻到,就给活活饿死了。”
毕竟是锦衣卫出身,晏寻断起案来头头是道。
沈怿淡淡睇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现在的问题是,姓肖的为何会将太医院的人囚禁在这里?”他拎起地上的锁链掂了掂重量,瞧着白骨上面残留的须发,“还是个年纪挺大的御医……”
晏寻当然不会自作动qíng的以为这是特地找来给自己治病的,再说了,也没道理把治病的人弄得这般要死不活。
虽然肖云和本人做事qíng的确古怪乖张,但总不至于没有理由,既然他以这种手段对付人,要么就是与之有仇,要么就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年初的确有位姓刘的太医失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晏寻拍了拍手上的灰,“凶手多半是肖云和,不过出了人命,也算是宗大案子了,jiāo给锦衣卫来办吧,回头有了消息,我叫人通知你。”
“也好。”
就在他俩围着那具尸体转悠时,闲得没事gān的庄亲王在石室四周晃了一圈,见那墙壁上的隔层内放置了一个木匣子,便随手拿了过来。
盒子上挂了把锁,却并未上锁,打开时有啪的一声轻响,晏寻和沈怿当下齐刷刷朝这边望,几乎是同时喝道:“别什么都乱碰!”
话才道完,心大的庄亲王已把盒中之物取了出来,厚厚的一叠,用线绳绑着,不知是信件还是卷宗。
“不要紧的,很安全。”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了绳索,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写了什么?”沈怿走到他身后,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仔细辨认才发现是药方,“这是太医院的旧档……长庆五年的……”
“长庆?”晏寻喃喃自语,“那不是先帝的年号吗?肖云和收集这些东西gān什么?”
方子上最末尾的印有好几个,除了太医院,还有几位御医的私印,大概都是同时诊脉后开的药方。
沈怿飞快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前面的都是治疗伤风感冒的,后面倒是多加了几味驱寒,退烧的糙药……”
晏寻闻之愕然:“你还懂治病?”
他轻哼:“你当我跟你似的,只会得病?”
晏寻:“……”
“不对……”沈冽又多翻了几页,颦眉摇头,“这人恐怕不是得的风寒。”
“防风、逍遥竹、千里光……都是外用的药,还有护生糙,单单只是发烧,根本用不上护生糙。”
晏寻常年长在关外,对这些药理一窍不通,“护生糙是治什么的?”
沈冽定定看着他,吐出两个骇人听闻的字:“天花。”
“天花根本无药可医。”沈怿在旁纠正,“护生糙能救治的只是少部分人,大多数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而已。”
沈冽不再言语,沉默地往下翻,可以看出,大夫用的药从一开始的温补,到后面越来越猛,甚至有几次用了千年人参吊命,显然是病人已病入膏肓。
“这些药是开给哪个宫里的?”沈怿忽然发问。
他看了一眼右下的落款,“长明宫……皇后的宫中?”
沈怿若有所思,“可当年的长明宫里住着的,是当今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