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穆统领。”李章和张羽双双站定,正要行礼,被穆严拦住。
“不必多礼了。”穆严瞧着李章苍白虚弱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虽说没伤到要害,还是流了不少血,而且之前内力相拼时你也受了伤,胸腹间会闷堵些。张羽你多照应一点,晚上我再过去替他疗伤。”
穆严说完自行离去了,张羽看看李章,笑道:“我还以为真和我当初一样呢,原来是受了伤。”
李章低头不语,直到进屋躺下,才轻声问张羽:“他们就是因为这个笑话你?”
张羽没想到李章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说:“我下不了杀手,还不如你呢。”
李章本能地想反驳,想起阵法攻防都由自己指挥,一时白了脸色,有些无措地说:“我也没想……”
“没想什么?杀人?那就自己丟了剑伸长脖子跪下好了!”
司马逸冷厉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把张羽和李章都吓了一跳。
张羽连忙躬身行礼,小心地替李章辩解道:“王爷明察,李章并未手软,否则战果不会如此。”
司马逸的面色yīn晴不定,挥手让张羽退下,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李章不自觉地全身紧绷,满心惴惴。
司马逸嗤笑道:“你就这么害怕本王?”
李章不知如何作答,没有出声。
天色渐渐暗了,眼前的一切渐渐混沌,模糊掉所有棱角。
司马逸静静地坐在暗影里,心头的邪火在暗色里渐渐平息,看着chuáng上依旧不安的李章不再气恼。他忽然有点想叹气,对这个自己找回来的麻烦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qíng。
司马逸缓缓地开口,道:“昨天,你让本王意外了。”
“王爷……”
司马逸一听李章那讷讷的语气额头又开始疼,摆手打断道:“你很听话,这很好!那么,以后也不许畏缩吞吐!又不是女人,扭捏作态给谁看!”
李章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低垂的眼睫密密地遮出一圈浓浓的yīn影,不再试图解释。
司马逸等了一会没等到李章出声,到底忍不住气哼哼地甩袖而去。
李章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屋外浓得看不透的夜色,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不再惹怒这个三王爷。
怕是,永远也不可能吧。
毕竟自己如何也比不过表兄。
吃过夜饭后,穆严依约过来给李章疗伤。李章心里堵着事,忍不住就问穆严:“穆统领,我是合格的侍卫吗?”
“怎么?昨日你表现得很好啊!”
“可是,我不想杀人……”李章的声音低了下去。
“生死一线,你觉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昨日除了那五个黑衣人,四周林子里足有三队弓箭手和刀兵,若非王爷算准了大王爷的私心而以自身做饵,只怕大家都很难全身而退。你还觉得能选择么?”
穆严自从开始教李章九番阵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徒弟,对这个聪慧倔qiáng的少年也额外关爱些,知道他出身文士世家少见血腥,也就多了些宽容,慢慢开导。
李章闻言不再坚持,他原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切的概念都来自他的母亲,信佛无争的母亲自然不喜血腥残杀,但束手就戮却也不是他的个xing,心头郁结顿时松动了很多。
“属下明白了。”
穆严宽厚一笑:“你还年轻,九番阵也刚入门,才会如此受伤。昨日一战可有收获?”
李章早就回溯过当时对阵的细节,此时见穆严问来,就和往日一样把自己的想法和疑问都说了出来,穆严细细地一一讲解,李章时而恍然时而争辩,已经再无之前的郁闷纠结。此时的他修眉舒展双目生辉,沉思时细密斟酌,争辩时昂然不惧,一扫日间的病弱之态,隐隐露出胸有丘壑的自信和飞扬来。
穆严满意地看着李章渐入门境,心中亦是欢喜。他身负师门绝学而投身帝王之家,一直都想寻个传人而不得,如今算是终偿所愿,自觉对师祖不再愧疚了。
第7章 鞭刑
景帝安平二十二年,司马遼因贪墨赈灾款案被景帝褫夺皇子身份,贬为庶人,圈禁在王府。同年底,幽州刺史回京述职时,凌云聪位列上表请功的战将名单之中,景帝观其年纪履历,甚为欣喜,破格提升为牙门将,朝中一片大哗,而景帝不改初衷。
司马逸下朝后直接把李章传进书房。
李章自栖风口受伤后,司马逸没再继续把他留在身边当近侍,而为了疗伤,穆严又传了他内功心法,虽未拜师,穆严也已是把李章当作徒弟一般的了。回到王府后李章总是借由留宿侍卫营中,司马逸知道后并未责怪,反把何青派去了他处。这让李章多少生出些脱离男侍身份的想法来。因此,这日突然听见司马逸传召,顿时又生出站在悬崖边的惶恐不安来。
司马逸听见李章进门依旧没有抬头,李章小心忐忑地请过安,见司马逸一直不出声,他也就一直跪着没有动。
好一会,司马逸掀开眼皮,果不其然瞧见李章一动不动地垂头跪着,心头又是火起,啪一声丢开笔,瞪着李章就骂:“你是死人啊!就知道跪跪跪!读的书都读到哪去了?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
李章自来王府后看的最多的就是司马逸的怒气,这时候倒没从前那么怕了,见司马逸bī得紧,垂头回道:“下奴愚钝,不知王爷所虑何事,不敢妄言。”
司马逸气道:“你确实是笨!人家都已经是前敌主将身边的牙门将了,你却只会唯唯诺诺!同胞姐妹,怎么就生出如此天差地别的儿子来!亏得李家还是书香世家,竟连文才都要逊于人么?!”
李章闻言倔了起来:“王爷要下奴去考学么?”
“十四过了童生试也没什么大不了!”
“下奴可以继续考。”
“……你是本王的奴仆,还想考出身?!”
“那就不是下奴文才逊于人了。”
司马逸笑了起来,起身踱到李章身边,挑起他的下巴:“好,有些傲气了!不过,你似乎有些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李章身子一颤,刚刚颓下的双肩突然再次拔起,就着司马逸的手势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请求道:“求王爷放过下奴!下奴会是九番阵最好的指挥令!”
司马逸第一次看见李章墨玉似的眼里骄傲自信的光芒,亮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他心中一动,随后却涌起另一种莫名的恶劣想法,让他加大了手下的力度,眯着眼睛冷冷地说:“你忘记本王说过的话了。”他看着李章眼里的光芒瞬间消散,换成熟悉的惊惧茫然,却仍有一点倔qiáng隐现其间。
司马逸松开手,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晃了一下,有些隐约的失落,在彭然扩散开的得意中也像李章眼中的那点倔qiáng一样,载沉载浮。他转过身,闲闲地负手道:“说,该领什么罚。”
李章倔qiáng地抿着唇。司马逸也不催,维持着凌然的压迫感,心里竟越来越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