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
「是谁?」
「没什么!」林文伦不在意地说,将纸条扔到了桌子上,爬上chuáng掀起被子钻了进去,现在就是皇帝老子亲临,他也不屑一顾,还是抱着少言睡觉来得实在,「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
少言低低应声,林文伦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脸上青碜碜的胡渣刺到了他的脖子。少言感到一阵麻痒,嗤地笑了出来,被林文伦伸手在他双腿间一按,忍不住惊呼出声,在被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林文伦哈哈大笑,自那夜和大眼睛有了肌肤之亲,这两天之内,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挨着靠着云窗同坐,看着笑着月枕双歌。林文伦只恨夜短更快,白日一到,任他百般挑逗,少言总是守紧了关口,不肯与他缠绵,气得他在心里直骂贼老天,你便是闰一个五更又不会死。
店小二下了楼,来到客人面前,「这位爷,纸条已经jiāo付给房里的大爷了。」
「嗯,」丁寻饮了口茶水,随着吞咽的动作,左面的第三根肋骨处隐隐生疼,这全是拜霍浮香所赐,已经吃过伤药,却还是让他的行动不便。
「这位爷,天色还早,您老要不要开间房休息一下?」
丁寻解开披风,拂掉上面的露水,「不用,我在这里等就好,你先下去吧。」
小二正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口不对心地拒绝两声,就一溜烟跑向自己的屋子里睡大觉。在进房那一瞬间,小二不放心地回头看看,门外一阵寒风卷进来,将烛焰chuī得奄奄一息,整个厅堂就这么一明一暗地来回变换着,桌椅的影子忽而消失,忽而飞到墙上,而那位客人端坐桌旁,右手持杯。看到这一幕,小二不知怎地,忽然觉得那挺得笔直的背影里似乎略有寂寥凄清之意,摇摇头笑自己多愁善感,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连眼泪都出来了。
将茶水在嘴里打了几个转,最初的苦涩过后,渐觉舌底生津,jīng神一振疲意稍解,黑夜之中疾驰近百里可真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他还有伤在身。
纸条已经送上去,不知少言看过后做何感想?虽然他对姓霍的未必有儿女之意,可少言其实最见不得别人对他好,谁若对他有恩,他只会千百倍地报答回去。这次那个姓霍的是为他出生入死,少言岂会不关心。肋下的伤楚提醒了那一场战况之激烈,可这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来见少言。
设局bī迫,却没想到有林文伦和霍浮香适时出现,护持左右,凭这两人的名声武功,恐怕除非是全武林同心协力与之为敌,事qíng方有可为。
亲自出马,却没想到少言如此决绝,为了划清关系,不惜致他一死。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山穷水尽,连他也觉棘手。没想到霍浮香却巴巴地送上门来,让他抓住了机会。
讽刺的是,霍浮香嘴里所说着不想让少言为难,可事实上,他的举动却让少言陷入了更大的为难中。
远处依稀几声犬吠,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偏爱在幽静时出来肆nüè,初见少言的画面忽然闯进了脑海。宽广平整的青石路,深红的朱门,盛气凌人的家丁和老八,这些本来很久远的东西,像是约齐了,忽然一起闯进来,连他都开始诧异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好的记忆力。
而那个jīng致乖巧的小东西,还不及丁府门口石狮一半高,浆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羞怯不安,却能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又懂得审时度势,下得了手把傻大个敲昏。就是那个时候,他起了收揽之心,代价不过是一颗丹药,就算成不了得力的手下,便是收进了房中来亵玩都划算。
待进了丁府,这个小东西聪明得让人惊奇。他不是没有失望过,觉得他未免有些心慈手软,不是做将军的料,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快狠准,斩糙不除根只会让对方有机会反扑,让自己身陷险地。
幸好他也不是一味愚善,在路上拾到冻僵的蛇,也许他会选择收进怀里为它取暖,可是在那之前,他也懂得必须拔去它的毒牙
烛花爆了又结,窗纸已经染上朝霞的红晕,预料中的人却迟迟没到,丁寻眉宇间不禁有了疑虑之意,频频向上看着,惟有楼梯悄悄,不闻脚步声。
「狗熊!我快喘不过气了。」少言推推林文伦肩膀,「醒一醒!」看林文伦依旧睡得沉,手指溜上头顶开始猛扯他的头发。
「醒了醒了,别再扯我的头发。」林文伦的眼角被扯得高高的,不轻不重在少言屁股上拍了两下,一接触到他结实滑腻的皮肤,顿时食指大动,涎着脸说道:「长日漫漫,我们找些事来做吧。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体,然后,在chuáng上享受早饭,再然后……嗯……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你的身体。」
「想得美!」少言裹着被子从他腋下爬灵巧地爬下chuáng,拣起衣物往身上套。
林文伦失望地倒回chuáng上,少言安抚道:「你接着睡,我去梳洗。」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门,清慡的空气,窗外鸟声啾啾,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正要寻路去厨房,视线就被坐在角落的背影吸引住了,略有些瘦削,挺直得像一杆枪,凌厉而决断。这背影,他曾无数次地痴痴地凝望,再熟悉不过的。
「丁掌柜?」少言皱了一下眉,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在这种qíng况之下,丁寻的出现多半不会带来好消息,「霍兄呢?你见到他了么?有没有动手?他有没有受伤?」
「叫我五爷即可!」丁寻看到了他轻蹙眉头的模样和生疏有礼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个天大的麻烦,避之不及。
不想和他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争辩,可是「五爷」这个称呼又未免亲密了一点,少言决定饶过去,「霍兄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丁寻也注意到了,看他只焦急地追问着霍浮香,自己qíng况如何,竟似毫不在意,当下只觉左肋有些微刺痛。
伸手去拿茶壶,却忘了自己的左手只剩四根手指,茶壶向下一滑,洒出几滴水。
「我来吧。」少言接过茶壶,替他加满,「已经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吗?」
其实与习不习惯无关,左手的残缺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大问题,平日里也在时刻提醒着自己注意,尽量不用左手,方才一时失神竟然忘了,自嘲地摇摇头,「你没看到我送上去的纸条么?」
「纸条?」少言这才想起方才小二敲门,是狗熊去应的门,接下来一场胡闹,他也忘了问。
「两件事,第一件,昨天夜里刚到的消息,丁老爷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大夫说恐怕撑不过今年冬天,我很担心。」
少言简短地喔了一声表示明白,很快便掌握到了其中关键,「那丁府现在一定是乱了营了。」
「岂止,」丁寻脸上有着淡淡的讥讽,「生旦净末丑,齐齐登场各显神通!现在的丁府,比七国战乱还要热闹。」
就算他们是孟尝信陵,可惜生不逢时,遇上了你这个秦王!其实丁家有能力与你一斗的,惟有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寄qíng花糙的四爷!而要对付四爷,就要从二爷下手。
这些话在心里转了两圈,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淡淡地回了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件事就有关系了,你不想知道霍浮香在哪里么?」
五爷在这里,那即意味着两人之战霍浮香至少没赢,说不定还战败落到了五爷手里,所以才会来要挟自己,想到此处,少言心里一动,若想解救霍浮香,捉住眼前人争取主控不失为好办法,或者,gān脆直接杀了他,再借助狗熊的力量找出霍浮香。想到此处,只觉脑中嗡然一声,抬眼向丁寻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