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攻地略
一众宫人也都纷纷退避,只道这傅幽人为人沉郁,难以亲近,只在皇帝、太后跟前媚笑讨喜。
第4章奴只想好好休一天假
无论是宫里宫外,傅幽人都喜欢穿一身黑色,结合他异常沙哑的声线,总有人戏称他是禁宫的乌鸦。太后不太喜欢他的气质,也不太信任他,任用他的很大原因是祁国公的推荐。再者,相处下来,这傅幽人用着还算顺手,嘱咐的事都能办妥,虽然偶尔会踩踩边界,但都在容忍范围内。故傅幽人很快就成了禁宫里的大太监,看着风光,但傅幽人却是小心翼翼,不敢擅权,唯恐要是哪里踩过界,就人头不保了。
傅幽人不大喜欢笑,但是做太监是高门槛的服务业,他必须对客户保持笑容,而且基本没得下班,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职业倦怠。好不容易一个月放一天假,他脸无表qíng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街头坐板凳上吃一碗热乎乎的老李羊杂汤。老李虽然卖羊杂,但却牛气冲天,对待客人呼呼喝喝,满口“妈的”,diǎo的不行,爱吃不吃。傅幽人真羡慕他可以对客户摆这个款。
傅幽人吃过了羊杂汤,便缓步走着,要回自己家里去,忽然听得一声叫唤,傅幽人扭头一看,见来人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年轻,分明就是二驸马。傅幽人有一种想装作不认识的冲动,但皇室成员都是他的客户,难道放假的时候撞见客户就能不打招呼吗?他想问天,他做错了什么,宫了他的刑,安排他一份一个月放一天假的工作,在这一天还能碰见难缠的客户,他是造什么孽。
傅幽人眉目冷酷的神色瞬间消散,脸上顿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弯腰笑道:“驸马爷,怎么一个人?”二驸马笑道:“我不是一个人的,我刚刚和公主吃着火锅么,正好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你,公主还说你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怎么会蹲在街口吃羊杂汤呢?我说,就是你,她还不信呢。我这脾气,马上就下来看,果然是傅太监不是?”傅幽人只能笑笑,说:“驸马爷好眼力,这样都把奴跟认出来了,奴受宠若惊。”二驸马拉着他,说道:“来,咱们快上去,让二公主看看是不是你!也好叫她服气!”傅幽人非常不想见二公主,实际上,他不想见任何达官贵人,不然他蹲街口忍受寒风和小贩的骂娘是为毛线。
傅幽人硬着头皮随二驸马上旁边一家火锅酒楼。二驸马带着傅幽人进了雅间,这雅间一推开,发现里头果然是二公主在涮火锅,出嫁数月了,还是那个二百斤的样子。二公主看见了傅幽人,忙笑道:“还真的是小傅啊,坐吧坐吧。”傅幽人只笑道:“两位都是贵人,奴不敢坐。”
二公主笑道:“罢了,在这巷子里有什么讲究的。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大公主小公主的。只随意就行。回了皇宫太后及皇上跟前再立你的规矩吧!”傅幽人告罪了好几次,方和二公主、驸马一起坐了。他刚坐了下来,又听见人声,只见门儿一开,又几个穿金戴银的爷们,体重比二公主略轻,但也算得上肚满肠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傅幽人扫了一眼,都是些什么大学士或是皇亲,其中还有二驸马的老爹秦大学士。见到这些人,傅幽人的椅子上像是长了钉子一般,屁股都被刺痛了,忙猛地站起身,笑眯眯地恭迎几位大人。
这些老爷都是书读很多的清流人士,一看见傅幽人,顿时不悦,那秦大学士只冷笑道:“怎么有他?难不成是来侍席?老夫万万受不起呀!”傅幽人心中呐喊“奴只想放假回家”,却仍道:“奴也不知大人在此,有失远迎。为免扰了各位雅兴,奴还是先告退罢。”中书舍人宁君却笑道:“既然来了,便一起坐着吧。”众人一同坐下,傅幽人如坐针毡,忐忑不安,完全不想吃这一顿火锅。
总的来说遇见多大的官也还好,越大的官越不会不给傅幽人面子,彼此都很随意。但是秦大学士却不同。他是清流文官。这些清流文人脾气又臭又硬,由于没法“武死战”,就寻思着怎么“文死谏”,难得遇上个这么蠢萌的皇帝,他们平常上奏都是自杀式的,天天在家挑棺材,没有在怕的,如果哪天被揍了,他们还会觉得很慡,有机会名留青史了。
那秦大学士又说:“这皇上选秀的念头,是怎么来的?如此旨意,想必也是有傅太监的功劳吧?”傅幽人道:“奴不敢妄测圣心。”过了半日,又有侍人进来,添酒添菜。那齐翰林笑道:“咱们再来几碗虎鞭汤如何啊?给咱们傅郎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傅幽人闻言,脸色不变,心里却想:“老子若是年轻个几岁,眼前一锅牛ròu火锅就泼你鞭上了。”又一个食客笑道:“这倒不错,这儿可有虎鞭酒?”那侍人便道:“只有鹿鞭。”齐翰林笑道:“也是一样的,将这包好,送给傅兄回去好好补一下。”
傅幽人也不好与他们翻脸。虽说他能左右皇帝,要对付这些学士也不是没办法的,尤其是那个翰林,他有一千种办法让这个齐翰林在翰林院待不下去,然而他只要一出手,就会招惹太后的猜忌,故只能忍耐。
傅幽人又想道,秦大学士看不起我就罢了,这是他文人的习惯,这齐翰林虽然多读几本书,但本质就是个马屁jīng,不过是附和秦大学士这个上司故意来闹我,真是烦死人。这傅幽人正闷闷地吃着,想找个由头溜走,却见齐翰林又有了新想法,笑眯眯地让侍人招呼了几个酒女进来。
这些酒女见桌上有个女客,也不便靠近,齐翰林却指着二驸马说:“这大爷你们别碰就是了。”说完,齐翰林又指着傅幽人说:“这位才是财主呢!”那些酒女忙笑着围到傅幽人身边,傅幽人闻到她们身上浓烈的脂粉气,十分不适,心里又想:“这些女人……就是我没宫之前,都看不上啊。”
齐翰林又开始伙同几个官爷及酒女们一起,举着酒杯轮番给傅幽人灌酒。傅幽人实在辞不过去,硬着头皮吃了好多,见意思也到了,方站起来,说道:“奴还有公务在身,不扰座上各位雅兴了,先失陪了,恕罪、恕罪。”齐翰林却笑道:“这明明是你休假呢,哄傻子罢?哪来什么公务,分明是看不上咱们。”傅幽人摇头笑道:“不敢、不敢。”那二公主却说:“我看你们也够了,放他回去罢。”齐翰林忙躬身说道:“是的,是的,既然秦奶奶开了腔,自然如此。”说着,齐翰林又对酒女说:“你们再敬他一皮杯,做送别之礼罢。”
所谓“皮杯”,便是嘴里含酒,以口渡酒的一种说法。众人听了,也觉得很有趣,皮杯多见,太监和女人玩皮杯倒是少有,几个爱玩的大爷都笑着点头。秦大学士却不太自在脸色一沉,按住了酒杯,说道:“咱儿媳妇都发话了,让他走罢。”
众人方不敢再戏弄傅幽人,傅幽人也喝得有些头昏脑涨了,仍记得施礼,往秦大学士、二驸马、二公主那方向再拜,便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待他下了楼,迎面扑来冷风,又醒了一些,却是头痛。忽而听得二驸马的声音,那二驸马扶着他,又说:“唉,都是我不好啊,不该拉你上去的,原以为就是普通吃个火锅嘛,哪知道你连块牛ròu都没吃着,便被灌了一锅的酒,想必是很难受了,都是我木头一样。可我在我爹和老婆跟前,都不太敢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