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笯
“那人……”白雁行没理会他尴尬的客套,皱紧眉望着路萧,“那是凤二?”
他只这么一问,便让路萧脸色顿时一白,幸好在黑夜里看不大出。短短几秒间,路萧心中已闪过许多个念头,甚至生出一股狠戾,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他沉默许久,说道:“雁行哥哥怎的认得他的?”
他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白雁行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涌,也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凤王先前假意同我们签和约时,我不也在随行队伍里?那时……那时就见过他一面。”
白雁行没说的路萧也知道,见凤二那一面是为了……方便楚国确认最后被送到楚国的的确是这个人。
凤二那时,被楚国的人,凤国的人,都当作货物一样打量,心中该是怎样的滋味。
白雁行实在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路萧忽然走上前几步,到白雁行面前摸约一丈远的地方。他下一个动作,又叫白雁行失了镇定——
他缓缓地跪了下来。
“你这是gān什么?”白雁行急怒地吼一声,手忙脚乱要扶他起来。
路萧却岿然不动,沉声道:“雁行哥哥,这是路萧第一次真心求你,今夜看到的,求雁行哥哥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白雁行的动作顿住了。好一阵,他才出声问道:“凤二先前本没找到尸身,后来凤国突然找到了,我便一直心存疑虑……是你救了他?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的伤……是他做的吧?”
“是我救了他。”路萧仰头答道:“凤王要杀他,我……我不能不救他。其他的事,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雁行哥哥。”
他目光恳切中透着哀求,白雁行被他这样注视着,作为兄长对路萧的疼爱蹭蹭蹭地占了上风,心理防线瞬间失守,已然无计可施。
“我只问你一句,”他咬牙道,“你救下他,对楚国社稷可有不利?”
路萧一怔。
白雁行的每一个问题,都叫他难以回答。
“我……我绝不会让楚国百姓受到牵连!”他目光里骤然出现一种令白雁行心惊的决绝,“若路萧做的事危及楚国社稷,路萧定会以死谢罪!”
白雁行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他知道路萧说出这话,便是他知道他做的事的确有可能对楚国不利。他甚至已经从路萧的眼睛里,dòng穿了所有缘由。
但他不忍心再bī问路萧,他太了解他了。
路萧十二岁那年,他平定楚北叛乱归来,成为王储的武学师傅。
第一次见,他只觉得这少年xing子温软,没有什么王储架子。熟悉以后,少年总是柔柔地一口一个“雁行哥哥”,叫得他心都要化了。
他知道路萧在王宫没有玩伴,唯一一个与路萧同龄的二王子对路萧总抱有敌意,所以路萧才喜欢粘他。虽然很多时候还是路萧帮他在王面前说好话,瞒着他做的一些风流事,但他心里一直把路萧当成一个乖巧的弟弟疼着,他甚至想,路萧当上国君后,哪怕要他一辈子镇守边关,他也是愿意为路萧送命的。
但他后来才渐渐发觉,这个少年的内心,并不完全是他的外表那样柔软。
“你十六岁那年,对我说要改练硬剑。本来你学武只为防身,内劲不足,力量不够,我便叫你放弃这个念头。但你后来没听我的,拿了我的剑谱日日自个儿偷偷练习,硬是一年内把力量提升到足以玩得转硬剑的地步。那时我就知道,你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坚qiáng得多,也固执得多。”白雁行用一种沉重的语气缓缓说着,“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什么。但……若有一天楚国因此蒙难,我将……做不到再帮你隐瞒!”
“雁行哥哥……”
“你……好自为之。”
路萧没有想到白雁行会提起这件事。那时他只一心想要变得更qiáng,知道软剑难以用于实战,便想练更有用的硬剑。没有想到,他的偏执全都被白雁行看在眼里。
他咬住唇,在长袖下握紧了拳:“我知道了,雁行哥哥。”
他何尝不知道白雁行是为他好。
但,投崖麝退香,他已经没有归路。
第07章心术与惩罚(观音坐莲play,痴汉攻略黑化慎)
端午过后,白雁行带领二十万士兵开拔,前往边境支援与凤国侵略军队苦战已久的楚军。
他骑着高头大马出城时,王都全城百姓夹道相送。三千白家jīng卫队跟在他身后,浩浩汤汤绵延数里。
不需要口号,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足以震动苍穹。
那一天,年轻的王储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久久伫立,眺望着王都城门的方向。
路萧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但,他心中不是澎湃,而是满满的酸楚。
因为他满目所见,皆是血泪。
他看到还穿着嫁衣的女人,在新婚第二日便红着眼睛送新郎官踏上征途。
他看到了挺着肚子的女人昏倒在地上,年迈的母亲搀扶不住她,只能随着淌下眼泪。
他看到了追随军队的奔跑的女子被卫队拦住,趔趄着摔倒后失声大哭,她的丈夫没有回头。
他看到了最痛心的离别,看到了百姓的泪。
国家的安宁,总要付出鲜血的代价才能换来。这些士兵,本皆是楚国的大好男儿,此去一战,十之八九不能归还。
那一刻,路萧第一次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而是在战士们的血亲的悲痛中。
他终于懂得了古书中“出不入兮往不反”的决然,和“振振君子,归哉归哉”的泣血呼唤。
而他也终于感到,他那可悲的爱与yù,在生死面前,是显得如此浅薄。
“我一直想要做个好王储、好国君。”路萧跪坐在凤玄亭身边,语气迷惘,“我总以为要守得楚国社稷安稳,便是好君王所为。但今天亲眼见到百姓送别军队,我却不懂了。”
凤玄亭的目光从书上投到路萧身上,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是为楚国的安宁而出征,但也还是……叫他们的亲人这样悲痛。”
白雁行走了,他这些话无人可以诉说,只能对凤二讲着。
“王储殿下可不要忘了,”凤二却嗤笑一声,道,“这场仗为何会打起来。”
他是想嘲讽路萧故作悲悯的样子,但不知为何,看到路萧脸色一白,他竟然有些烦躁起来。
该死的……路萧这些鬼话为什么要对他说?
“悲痛是一码事……”鬼使神差般,凤二慢吞吞说道,“等战争停止了,哪怕儿子丈夫死了,他们知道这个男人是为国而死,心里总还是骄傲的。”
他又为什么要对路萧说这些?
被这个疯子感染了……凤二心里咬牙切齿,狠狠地唾弃一遍路萧,又唾弃一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