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
我暗自懊恼,jīng神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头痛、伤痛、饥饿竟然又让我昏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我仍然在二少爷的chuáng边地板上,赤luǒ的身上多了一块毯子。隔着窗纸可以看见天已经蒙蒙亮,而二少爷还没有醒过来。
也许我的昏迷扫了他的兴,也许他想等我清醒过来再惩罚我。可是我身上的毯子是谁盖上的呢?记得这毯子好像是放在chuáng边的,会不会是他睡觉翻身掉在地上被我睡梦中下意识拽过来裹在身上的?我越想越后怕,迅速穿好衣服,又把毯子叠好,放回原处。
此时我身上的伤痛已经麻木,饥饿的感觉窜上心头,久未进食的胃火烧火燎。我不知道在宋国,奴隶多久才能吃一顿饭,还是随主人的喜好。反正在黑水宫,奴隶一天只给一块巴掌大的粗饼,通常是吃不饱的,如果有固定主人就能混到一些残羹剩饭充饥。看现在的qíng形,二少爷多半不会给我吃的了。我想或许我应该趁他还未醒过来时自己到院子里找些吃的。哪怕只是先啃点糙根树皮,过会儿挨打受罚也好过些。
这样想着,我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忽然听见两声猪的哼哼,就在院东墙外边。有猪圈,就有泔水槽,就会有残羹剩饭倒在那里吧?我高兴地跑过去,扒着院墙一看,果然是一个大猪圈,里面养着七八头肥肥壮壮的猪仔,都还躲在糙棚子里睡觉。圈里有一个石槽,里面盛着一些豆饼渣滓和泔水混合在一起的东西,散发着馊味。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跳过院墙,双手并用抓了两把石槽里的东西,塞进嘴里,虽然又难闻又难吃,不过应该比糙根树皮有营养。当我正想再抓一把时,却看见有个伙计拎了一个水桶正向猪圈走来。他显然也看见猪圈里有异样,叫道:“什么人!gān什么呢?”
糟了,被发现了。在黑水宫,就算是偷泔水吃,被发现了也会挨一顿鞭子的。我急忙一跃而起翻过院墙,又回到原来的院子,心中祈祷那个伙计没有看清我的样子,不会向二少爷告状。并且我又仔细用井水漱口洗脸洗手,确保身上再没有留下什么异味。
当我收拾妥当,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时,二少爷已经醒了,正坐在chuáng边自己穿衣。
我赶紧跪倒在门边,请示道:“二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他并不理会我的请示,反而问我:“你什么时候醒的?刚才gān什么去了?”
“我起来有一会儿,刚才在院子里洗漱。”我不敢说去偷食,昨晚惹怒他再加上这一桩,天晓得他会怎样惩罚我,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被打死。
“你说谎。我听见你刚才翻过院墙,又翻了回来。”
我的心一凉,二少爷内力修为好高,我动作那样轻还是被他听见了。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越早承认错误越有可能获得主人的原谅,所以我一咬牙,说出实qíng:“对不起,二少爷,刚才我确实翻过院子。我实在太饿了,忍不住去墙那边猪圈偷了一些吃的,不过我只吃了两口,就被人发现了,立刻翻了回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说,你饿得去偷猪食?”
我惭愧地低下头,哀求道:“二少爷,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过我吧……我只吃了一点点……求求您,饶过我吧。”
“你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听他问话的语气,好像有缓和的余地,于是我战战兢兢回答:“从昨天早上开始,您们一直在比武,原来的主人自然顾不上给我吃的,后来跟了您,您也不曾赏赐我食物。其实我平时吃得很少的,一天最多一顿就可以。也许昨天太累了,今天早上实在饿得忍不住了……求求您……饶过我吧……”
他听完我的解释,似乎并未发怒,摇头叹息道:“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啊!你怎么能去偷猪食?还有,叫你上chuáng,只意味着做爱吗?你还把自己当人吗?”
我一愣,完全听不懂二少爷在说些什么,却习惯xing地顺着他的话回答:“二少爷当阿凉是什么,阿凉就是什么,只要您高兴。”
“那好!”他提高声调,郑重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做人,你不会你不懂的地方我会教你。”
八 复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阿凉从小养成的不把自己当人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光靠说教的三言两语是很难改掉的。
比如让他平起平坐拿着碗筷与我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样简单的事qíng,我至少反复qiáng调了十几遍,最后威胁他如果不按我的话做就永远不给他饭吃,他才战战兢兢地照做。结果只是吃完他眼前一小碗米饭就再也不动筷子。我问他,他就说吃饱了,然后起身又垂首肃立在我身旁。
接着就是教他晚上睡在chuáng上,盖着被子。
开始我命令他不用脱衣服就躺在我身旁,他觉得手足无措,睁着眼睛全身僵硬紧绷地躺着,像是随时等待着被我宠幸。这样怎么能休息好?于是我聪明地给他又要了一间房,让他回自己的房间睡。第二天一早,我过去一看,被子他倒是盖了,却是蜷缩在chuáng下的地上睡了一宿。
最后关于睡觉吃饭这些问题我彻底妥协了,他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爱怎么睡就怎么睡,bī他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吃不好睡不好对他身体也不好。他见我不再勉qiáng他,反而如释重负。
我问他:“我提的要求很难吗?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他反问我:“宋国的奴隶都像您说的那样吗?与主人平起平坐地吃饭,不侍寝的时候也与主人睡一张chuáng?”
“这……”我想了一下,只能说,“宋国没有奴隶,身份最低的应该是家奴吧,也算是仆役的一种,家养的管吃住而已。”
“他们可以那样放肆,不尊敬主人?”他惊讶地问。
“也不是了,受宠爱的或许可以。我在家里的仆人侍从都是这样的,平时与我嬉笑打闹,像兄弟姐妹似的。”
“可他们必竟仍然是仆人吧,做错了事qíng,要受到惩罚,您也可以把他们卖掉或者转送他人?”
我沉默,然后点头。我这才意识到其实宋国的家奴,与辽国的奴隶在地位上还真的没什么区别,都无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是辽国人给自己的奴隶身上烙下记号,宋国人攥着奴仆们的卖身契而已。
阿凉的眼神暗淡下来:“所以,您现在对我好,是因为您心qíng好,我也尽量努力做到令您满意。如果一时之间改不过来,我会慢慢适应。不过也许何时您厌烦了这种游戏,请一定告诉我,我怕我又做错触怒您。”
我怎么说才好呢?“你当我现在是在跟你玩游戏?或者说我是在宠爱你,我的奴隶?”
“是啊。”阿凉答得很gān脆,“我原来的主人高兴的时候,会抱着我喂我好吃的东西。”
“然后呢?”
阿凉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那时还小不太懂事,又是很饿加之从来没吃过那样美味的东西便央求着主人再给一口。结果被他摔在地上狠狠鞭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