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牛谈情
在镜子前转了一个身,少年似与心爱的人出去约会似的,连嘴角带着的微笑都甜地沁得出蜜。他简直快愉悦地飞到天上了。不止因为那新奇多端的世界,还有那一直以来对自己关怀备至的人……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深深陷进那亘古不变的万劫不复。
他终于见识到了只有那巨型面包般的公共汽车,五彩斑斓的高楼广厦,往来如织的人流,每个都穿着鲜衣亮服,还有的女子在大冬天穿得如同luǒ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薄薄的外套下裹着一件紧身小背心。等车的时候,受了寒风打了一个喷嚏。沈熠非小声道:“怎么和那些灾民穿得差不多……”女孩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切,什么都不懂的八子。”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他忽而感到,这个已经待了几个月的世界,还是那么未知。他只是活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仅与寥寥数人打过jiāo道……他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沈熠非转首,望着身边的人。爹才是我最亲的人。我只能靠他了。被称为爹的青年,此刻的表qíng仍是那么严峻。抬起手,仔细地瞅瞅手表,仿佛是赴一场鸿门宴。难道他跟我在一起,不适意?沈熠非的心有点揪紧了。的确,我是另一端的人,与现世的他无任何gān系。他终有一日会厌倦的。不是么?或许他现在就开始厌倦了。
下了公jiāo车,四个铜制大字贴在大理石墙壁上。**饭店。看那排场,就知道肯定是个高级酒家。那好像是欧式的装饰风格。他在电视里看到过。
许戡驾轻就熟地左拐右转,在迷宫似的大花园里兜兜转转,带着沈熠非来到一楼的小房间里。
“108室,没错。”许戡轻轻敲了两下门。一个清亮的声音低低地响道:“请进。”这样的会晤,倒像我所处的那个时代。现今有那么多巧妙高级的技术用来jiāo流沟通,还得出门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商洽事qíng?沈熠非暗自疑问。
房间里有个庞大的物事,就是那架遮掩在紫幕下的竖琴。现在褪去外装,在灯下发出鹅huáng色的细腻光泽。旁边坐着个戴眼镜的青年,看上去有十分的风流态度。他的身后站着个女孩,有些腼腆地看着进入的两人。眉目清秀,给人以和蔼可亲之感。
“终于出现了。赵官人,小非。”女孩开了腔,声音轻柔而不做作。补充道:“不,应该是许先生。”
她微笑,又把手搭在青年的肩上,亲昵地说:“他便是那位契机者——舒流萤。我是谁,相信你们二位都心里清楚了。”
许戡先楞了一下,脸上总算放松了一点,释然笑道:“你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契机者。什么都不跟我说清楚,装深沉好玩啊?”舒流萤牵动嘴角,冷泠泠地说道:“是你自己太迟钝了,分别不了本尊。”沈熠非看这两人熟稔的对话,一下子觉得很不舒服。他好像和这个男的天生八字不合。刚进来的时候,被他的目光镇得浑身好不自在。看到许戡无视他的存在,和那个人开始热闹地谈笑起来,更是不知为何,如坐针毡。
所有人,都不是易与的角色呢。
4. 李代桃僵
“你们定已得知此事非虚。”女孩乌黑的眼珠善意地对着许戡和沈熠非。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rǔ白色的骨笛,说:“以此为信。给你。”沈熠非接过骨笛,仔细查看后,道:“没错。契机者的本领果真qiáng大,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们的踪迹。”房间里寂寥片刻。
“我叫林菱霏,双木林,菱角的菱,雨雪霏霏的霏。真是三生有幸,与前世的亲人再续前缘。你们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林菱霏看上去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女孩,竟然被卷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并且很大度地接受现实,这叫许戡有点小小的意外。眼前的女孩是前世的妻子,这却叫他一点也不相信。明明小非说过,她是个绝色美人……而林菱霏明显与“绝色美人”有一些出入。最起码,不是他中意的类型。他回头看看沈熠非,那孩子一直盯着舒流萤瞧,倒也不知这种举动的无礼。
舒流萤兴许是被瞧地不好意思,立起身来,到门外叫了几个工匠把竖琴搬走,什么也没说,就带上了门闩。林菱霏笑笑,打了个圆场:“他的演出开始了。”
自然而然,其余三个人也跟随着到了正厅。说是演出,实际上就是在正厅里为客人弹琴。许戡拣了个旁边的位子,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那jīng湛的表演。沈熠非嘴唇一撇:“这和唱小曲的姑娘有什么两样?”林菱霏接嘴道:“是没什么两样,都是一般正经的谋生。你自然是什么也不清楚的。他为了还债,每逢空闲时都要找活儿gān……算了,当我没说吧。”沈熠非说:“与我又没什么gān系。”不过,那怪异乐器弹奏出的曲子,悦耳的很。看着那两人近乎痴迷的神qíng,沈熠非不得不承认。
过了三个小时,曲终人散。舒流萤回到房间里,一言不发,匆匆穿好大衣就走了。三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他心qíng不好?身体不舒服?”许戡问道。
“这两天他都是这样子,兴许是因为要带我们回去的缘故。你们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否则闹僵了事态会很严重。我也要走了。再见”林菱霏鹿跃般奔向舒流萤。她像是舒流萤的经纪人兼监护人,自始至终地在为他解释。而那些话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莫名。契机者目前的态度是这样,别人当然不好提出异议。
洗手间里。沈熠非看看四下无人,再也忍不住怒气:“他怎么脾气那么大,从头到尾没开腔过,现在又似逃命般跑了。他倒是说句明白话出来啊!到底什么时候出发?”本来他觉得,和许戡安分地待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弊处,现在契机者的出现,竟又点燃了他年少冲动的xing子。
许戡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眼神示意沈熠非看洗手池前的镜子。上面用红色颜料写着:“Brent,放弃吧。好好过你们现在的日子。”并非血红的颜色,却让人有些心悸。
用手沾了一些颜料,才发现那是女人的唇膏。“那行字,应该是舒流萤留下的。”Brent,是许戡的英文名。他的邮箱地址中的一些字母。
“可是,这东西应该是女人家用的吧?好端端的一个男子为何要拿这个在镜子上乱涂乱画?”沈熠非若有所思,“要么是林菱霏留下的,可她没必要跑到男厕所来冒风险,这样做实在是yù盖弥彰……嗯,那……便是他写给我们看的。”
许戡咀嚼着沈熠非的话语,说:“难道是……他急于通知我们什么,身边没有纸笔,只好用这样隐晦的手法告知……用他身边唯一女xing的用品……”写在洗手间内的镜子上,又哪里算是隐晦?要是他不上洗手间,一走了之;要是打扫人员预先擦去那行字迹,他们又哪能看得到?许戡隐隐不安起来。希望这只是他给我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吧。
随后的几天里,许戡给舒流萤发了好几条短信,邮件,杳无回音。打他手机,只有机械的“……已关机”在耳边回dàng。凭着隐约的记忆,找去他家,邻居说他在一个月前便搬去不知何处,房子现已借给别人居住。不安感与日俱增,许戡的忙碌亦越来越多,可一切显得那么徒劳。他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要人与他逐渐失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