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完结
“火药可是移好了?听说是回来的途中!”雷延武最关心的还是胡璇的布设。
胡璇吃力地点点头,扯出一抹淡笑:“我还以为……是你兔死狗烹……用不到我了……便要斩草除根!”
雷延武讪笑一声:“死不了就好,穿好衣衫,到我的主帐来!”言罢,起身出了去。
白淅纤长的手指在勾勒著西域地势的皮制地形图上游指,明明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仍是让雷延武心动,几乎好几次忘了眼前的大事,沉浸入与胡璇交合的幻想中心猿意马。
“之前伏设的火药,我带人向宴太后的方向移近了些。”胡璇微微皱地起眉头,身子微微远离了不知不觉中便向自己靠陇的雷延武,微微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莫查合知道我原来的伏设地,这里虽是必经之路,他或许会派变装的士兵先行过查探,过了这段地域,又或许他会急于与宴太后会合而大意轻心,前面恰好还有这块地,行路颇窄,周围矮丘颇多,是伏设良地,雷将军的大军自可在这里汇合埋伏!”说到最后,胡璇几乎是吼出来,用肩头狠狠的一顶入坠梦里的雷延武。
雷延武倒是神色轻松,点点头,用西砥话向周围的几员西砥将军通译一遍。那几个人即是雷延武的忠部,即便没在桐城停留过,想是也听说过胡璇的事情,颇有轻佻神色地藐着胡璇,几个边与雷延武说军情,边嘻嘻哈哈地拿胡璇打趣。
胡璇自然坐不住,在雷延武说到半路的时候便起身要先行回营,雷延武却反射性的一把捉住他便往怀里拉。
即便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忍,可情绪一上来的时候沉稳如胡璇亦怒火中烧:“雷延武!”一声断喝,面上已然绯红,尽是羞怒之色双目恨恨地盯住雷延武还欲施轻佻的神态。
对上胡璇悲怨羞怒的神情,雷延武怔了怔,松开了手:“你回营帐,没我的准许,不要随意走动!”
胡璇还哪里肯多待一刻,甩开了他的手,疾步出了雷延武的营房。
在雷延武议事后来到营帐寻欢,胡璇只能一如既往的承受。他即没有据绝的立场,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人有很多种,如果说曾经的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还会怀着必死的冲动挣扎,如今就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他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就像宴子桀,即然得不到爱,就算受到伤害,却没有办法选择恨;可他却是一个有恩必还的人,无论是玉柳、楚康帝、或是荆云,他们的命,换来自己的生存,即便如此痛苦,也要活下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可那之后呢?!
胡璇不只一次想像,当所有的恨都随仇人的生命消失,自己又当如何?生无可恋的自己有权利选择死亡么!就算没有幼小的宴宁要照顾,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结束荆大哥用命换回的生命么……每每想起荆云,是心中绞痛的亏欠,他为自己付上生命,自己却无力偿还一分爱意——连胡璇自己都意识不到为什么不去计较他曾经的背叛和伤害——一切只缘於他近乎懦弱的善良。
昏暗的牢房里传出磨擦拖拽的声响。安公公被两个侍位架起手臂扯进了一间大牢,最后被丢在厚重的干草垫上。
侍卫锁上牢房,然後脚步声走远,随着火把的远去,大牢里又只剩下一盏微弱的油灯照出方寸大的地方。
安公公疲惫地伏在草垫上,一动不想动。这个时候是用思绪纷乱、或是一片空白都不够贴切。明明有好多事情需要去想、去算计,可却无从下手,不知所谓。
“你!你也有今天!”一个熟悉的声音,由对面传来。安公公缓缓撑起身子,眯着眼向对面的牢房望去。
不只是声音熟悉,连轮廓都熟悉,是……?
“我三哥早就怀疑你这阉贼不是好人。怎么?你哪里得罪了宴家小儿,也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安公公起了身,缓缓走近牢笼,渐渐看清由牢笼木栏中间望著自己的,是胡珂充满恨意与嘲笑的面孔。
“……呵呵……”安公公尖着嗓子轻轻地怪笑,颤抖步子转身走回草铺:“你没死呐!他舍不得杀你……还当真是情根深种呢……呵呵呵,好笑!好笑!”
胡珂皱了皱眉头。他的脸上已没什伤痕,也清洗得还算干净,看来是没有再被用刑:“本来我也不敢说这句话,现在倒有些底气了。”胡珂说到这里,一声冷哼:“你死我都还没死!这条命只要多留一天,就离你们这班禽兽受天谴的日子近一天!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下场!更恨不得手刃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为我三哥报仇!”说到后来,胡珂有些失控。昏暗的烛光下,他面上那双凶光毕露恨意难掩的眼睛显得有些狰狞。
“哼哼……”安公公垂着头,坐在草垫子上,尖声尖气的轻笑两声,也不看胡珂,喃喃道:“胡璇那贱命的小子还当真有本事,连你这一血同胞的兄弟也给迷得甘为他死……呵呵呵……”
“你休要出言侮辱我三哥!”胡珂更怒,一声暴喝。
“侮辱?”安公公接上胡珂的话,抬起头来:“入狱许久,你可惦念过吴城的妻子?”
胡珂竟然语结。
安公公复又缓缓的倒在床上:“人呐,也是畜生。不管你们怎麽血脉相连,他就算不为了自己看中的人去杀你,至少也会背叛你!我原来也以为……”安公公的话音渐渐的淡了下去,仿佛要睡著了一般的喃喃:“……两情相悦,为情私奔,那听起来是一件多么可歌可泣的事情。可是呀,如今不再这么想了!再也不觉得……吃准了心软的亲人会原谅,是件多么聪明的事儿……可是……嘿嘿嘿”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竟然也不后悔……想当初……为了什么呢?一幅皮相、一腔欲火而已……可如今,一切都变啦……都变啦!”
胡珂静静的扒住牢房木栏,怔怔的的出神,牢房里又恢复了昏暗的沉寂。
第三十章
西北风呼啸,天上飘下了入冬季的第一场雪。
胡璇裹紧了身上的皮毛大氅,将领子向上拉,挡了挡被疯吹得剌痛的脸颊,专注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飘落的雪花让天地间仿佛布了一层沙帐,蒙胧中的西北荒地仿佛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的画轴。而此情此景在雷延武的眼中,胡璇被风吹得泛了红肤然无疑更添了几分秀色,只可惜大敌当前、成败一战,雷延武也知道分寸,定了定自己那份心思,静静地守候的莫查合军队的到来。
这几日已经依计伏诛了拥护定宁郡主及莫查合的小部西砥士兵,而雷延武的部众已于此处扎营伏设。现在这条埋好了炸药的通路周围布设了近十万随雷延武长年征战的亲兵,这当中有西砥人,亦有桐城中投军便一直随从雷延武的人。这支军队是有野心的,也恰恰是因为这种野心而同时隐伏着一种危机。
那些跟随雷延武叛杀莫查和的士兵、或是那些由桐城入了军最后便背井离乡来到西砥的士兵,如果不是随波逐流,便是有野心追随强者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比起莫查和,雷延武在战场上的功绩似乎更为显卓。那些人,也无非是求一个能为他们带来胜利福利的将领——于这点,雷延武心知肚明。所以这一役,事关成败。
只要西砥的后患除去,自己的队伍壮大,再以正统的名份挥军中原……想到这里,雷延武不由得轻飘飘起来——那时候是何等的威风!为了君临天下那一日,如今所冒的风险吃的辛苦又算得什么……神威凛凛的冲入宴宫,宴子桀那条小狗被自己踩在脚下,臣民齐呼万岁……哈哈哈。
不由得得意的轻轻笑出声。胡璇皱了皱眉头,神色间颇有不屑地瞄了瞄雷延武:“专心些!莫查合的军队,随时都会出现!”
“你放心!”雷延武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唇角上扬,颇有得意之色地说道:“如此苦心将他逼到这条路上,又怎么会在这关头出了差子!”言罢嘿嘿一笑,伸出手,轻佻的去捏胡璇的下颌:“说起来多亏了你的好计,事成之后,本将军好好犒赏你!”
胡璇皱眉头闪开他的手指,转向一边远望,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雪下得不久,零零星星的飘到傍晚便停了下来,大地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衣。已经守了四个多时辰,再厚的衣物也早被寒气浸透,胡璇已然身体有些麻木不支。可今天是他大仇得报的日子,说什么也不肯如众人一样换班一直在冷风肆虐的山丘间等候。
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人数颇众,隐隐看得出有大旗招展。
胡璇的唇角扬起微笑,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又裹了裹紧身上的皮氅,面色已然较之前轻松许多。
“终于来了!”雷延武弓着身子来到胡璇身边。他刚由营帐中离开不久,又一路急行,到了胡璇身边便扯了他冻得冰冷的双手捂在手里,笑嘻嘻地说道:“这次是我的功劳!这批军队确实是莫查和的人!可这批大军的之后,还有一批商队……这小子还真诈!”
“我说他自作聪明!”雷延武微热的手掌捂着胡璇的手,胡璇不但没有温暖的舒适感,反而厌恶得像被扎到一般,更何况他已冻了四个多时辰,雷延武如今的温度对自己来说简直就像把手放到沸水中煮一般的疼痛难挨,狠狠的抽回手,望着那批渐渐移近的军队,胡璇继续说道:“他只当他打着大旗的军队可以做探路为他自己的行藏做先锋和掩护,就不想想他如今的处境!若是他当真在军中,敢这样明晃晃的打起大旗行军才奇怪!”
“他在西砥必竟是正统的名份。”雷延武不屑的看胡璇:“你又怎知道他必定不会弧注一掷!”
胡璇淡淡一笑,心中想到:你们这种人,都是拿别人的命为自己铺路,又怎舍得以身犯险!却没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望着远方:“酉时前后莫查合才会出现吧!”
正在这时,又有探报来报,叽哩咕鲁的说些什么胡璇也听不懂,却见雷延武神色凝重,不由的心急,忙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雷延武看了看胡璇,目光游离地说道:“似乎还有其它的小部军队打著莫查合的旗号向这边赶……我想……他是虚张声势。”